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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揮袖拂去頭上汗水,笑道:「咱們得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找一處僻靜所在,替琪兒療傷去!」

  當下四人一齊向前走去,不大工夫,越渡了兩重山嶺,到一處山角下面。

  陸天霖停住步,打量了一下四周山勢,說道:「琪兒傷勢,不宜再拖,此處山壁環圍,夜風難侵,不如先替琪兒療過傷勢,再走不遲。」

  方雲飛道:「怎麼?你已想出了療治琪兒傷勢之法嗎?」

  陸天霖心中實無把握,但他卻裝出十分鎮靜的樣子,點了點頭。

  一則傅玉琪所受「金翅蜈蚣」腹毒,時日已久,屈指計算,實在不宜再拖,二則這「人面蜘蛛」是天地間罕見毒物,不知有很多人在偷覷著牠,身懷此物,十分招搖,一旦洩露,必然要引出紛爭,有了這兩層原因,使他動了儘早替傅玉琪療毒之心。

  他讓傅玉琪依靠山壁處坐下,脫去上身衣服,然後從懷中摸出金針──

  「虯髯神判」和方雲飛四道逼人眼神,都盯著他手上金針,使他舉著針不敢下手。

  他知道這一針不僅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存亡,也關係著自己的生命,和二弟夫婦的沉冤血債。萬一自己所料有錯,傅玉琪就得立斃蛛毒之下,方雲飛也必然懷疑到二弟夫婦死因,「虯髯神判」更不會放過自己,他心念百轉千回,湧出來萬千事端──

  突然,他停住手中金針,望著方雲飛道:「兄弟,我要是死了,你可把我貼身內衣脫下,帶交慧兒收存。」

  他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只聽得方雲飛呆了一呆,道:「什麼?──」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你只要記在心中就是,我還不一定會死!」

  說罷,右臂一伸,金針刺入了傅玉琪前胸的紫宮穴上。

  要知這一針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是以他心中十分緊張,臉上也變成了赤紅顏色,雙目圓睜,注定金針。

  他顫抖著雙手,緩緩的撥出金針,一線鮮血,泉湧而出。

  他略一猶豫,從懷中取出小巧玉盒,打開了第一層盒蓋,陡然一揚右手,點了傅玉琪「玄機」「將臺」兩處要穴。

  但聞傅玉琪輕輕嗯了一聲,人便向後倒去。

  方雲飛雙臂疾轉,扶著了傅玉琪向後仰栽的身子,一皺眉頭,正待問話,陸天霖已迅捷的把玉盒對著傅玉琪紫宮穴上扣去。

  「虯髯神判」兩道湛湛眼神,直逼在「聖手醫隱」臉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顯然,他內心正在萬分激動。

  要知那「人面蜘蛛」能在一瞬間,把一條數丈長短的巨蟒毒斃,其腹中毒性之烈,可以想見。傅玉琪以血肉之軀,如何能當受得這等曠絕天下的奇毒?別說「虯髯神判」和方雲飛心中有些害怕,就是陸天霖亦有些惶惶不安,他雖是武林中一代名醫,善治各種疑難之症,但像這種受自然界孕生的毒物所傷之症,心中亦毫無把握?

  陸天霖用金針刺入傅玉琪紫宮穴中,再用「人面蜘蛛」吸取「金翅蜈蚣」腹毒,只是以他數十年精研醫理中想出的一個辦法,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試用,能否有成,很難預料。是以,他心中的驚懼慌恐,比「虯髯神判」和方雲飛更有過之,他不敢再睜著眼睛看那眼前緊張的形勢,因為「虯髯神判」已運集著功力蓄勢而備,看情形只要傅玉琪出了毛病,他即將動手施襲。

  陸天霖呢?他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一旦因自己推求的醫理出錯,使傅玉琪當場喪命,就是「虯髯神判」不動手,他也不願再媮生下去,是以,他對「虯髯神判」運功戒備一事,倒不放在心上,但他卻怕看自己成為親手傷害傅玉琪的兇手,所以,他不敢看,也不願看!

  他雖緊閉著眼睛,但腦際間卻湧集各種醫理,他想盡本身所學,始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這時,幾人都被一種可怕的緊張困擾,頂門上汗珠兒滾滾而下──

  突然玉盒中的「人面蜘蛛」一陣掙動,陸天霖霍然一驚,來不及轉動心念,本能的把緊扣在傅玉琪「紫宮穴」上的玉盒拿開。

  睜眼望去,只見傅玉琪「紫宮穴」處,那道細微的針孔,仍不停向外而浸著鮮血。

  陸天霖合緊玉盒的蓋,揣入懷中,伸右手輕按在傅玉琪胸前,只覺他心臟跳動,仍甚正常,心中登時有了幾成把握,長長吁一口氣,潛運功力,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活了傅玉琪「玄機」「將臺」兩處穴道。

  但聞傅玉琪一聲長長嘆息,忽的挺身坐起,陸天霖一面替他扣好胸前衣服,一面微笑道:「你『紫宮穴』針眼未恢復,在三個時辰內不宜運氣行功,快給我靜靜坐著。」

  這時「虯髯神判」和「金翅大鵬」方雲飛的緊張神情,都隨著傅玉琪的安然無恙而告消失,緊張得令人息窒的氣氛,登時輕鬆下來。

  幾人都靜坐當地,看著傅玉琪的傷勢變化。

  這三個時辰,有如過了三年一般,陸、方和「虯髯神判」等三人,臉上神情,都隨著傅玉琪的神色變化不定,忽而緊張,忽而輕鬆。

  好不容易把三個時辰熬過,天色已經大亮,東方天際昇起來一輪紅日,金黃色的陽光,照著山巔積雪,反射出耀人眼目的霞光,傅玉琪冠玉的臉上,也隱隱泛現出艷紅之色。

  陸天霖眼看傅玉琪傷勢好轉,心中極是歡愉,抓髯一陣大笑,挺身躍起,說道:「琪兒傷勢既愈,咱們也該把這『人面蜘蛛』送還到『紅葉谷』去──」一語未完,忽然噴出來一口鮮血,人也踉蹌了兩步,幾乎栽倒。

  傅玉琪吃了一驚,縱身躍起,雙臂一展扶住陸天霖,道:「伯父!你怎麼啦?」

  這陡然間的變故,實大出幾人意料之外「虯髯神判」和方雲飛都不禁看得一呆。

  「聖手醫隱」陸天霖卻搖著頭笑道:「我不要緊,這是一口淤血,吐出來心中反覺輕鬆許多,琪兒,你運氣試試看?那『金翅蜈蚣』餘毒,是否已完全除盡?」

  傅玉琪依言運氣,只覺脈穴暢通,傷勢似已全好,點點頭笑道:「這『人面蜘蛛』當真是世間奇物,腹內奇毒絕倫,卻又能吸除人體之毒──」他忽然似想起什麼大事一般,臉上浮現出驚異之色,問道:「伯父,你剛纔受那巨蟒一擊,是否受了內傷?」

  陸天霖笑道:「那蟒尾一擊雖重,但我已早有防備,內腑雖受微傷,但尚不致吐血,這口淤血,是我數日來勞心以致──」

  他長長嘆一口氣,目光轉投到方雲飛臉上,笑道:「剛纔我用金針,刺入琪兒『紫宮穴』上,再用『人面蜘蛛』吸取他體內之毒,老實說,我自己心中毫無把握,只是依據人體內血液循環之理,冒險嘗試,現在幸無差錯──」話至此處,倏然住口,嘴角間浮現一絲安慰的微笑。

  方雲飛知他在這暫短的半日時間之內,用盡了心神,推究人生血脈循環道理,方雲飛雖不通醫理,但常因走江湖,見聞極多,心知這是一件異常困難之事,不但要拿準人身穴道位置,而且還要在適當的時辰,這兩點想起來十分容易,但要拿捏得恰到好處,卻極為困難,因為這一點錯不得,錯一點,立時要生死殊途,想到他剛纔舉針欲下時的神態言詞,不禁心中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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