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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妙法變色道:「弟子們雖不才。但畢竟也是名家子弟,武當一門,更是武林中之泰山北斗,弟子實想不到大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百維冷冷道:「既是如此,你我便不妨這般模樣前去。被那南宮世家門下發現破綻,一戰而亡,也好一了百了。」

  妙法面上陣青陣白,呆呆地出了會神,方自長長嘆息著道:「但──但若要弟子們效──效那江湖下五門盜贓之行徑,弟子實是──」

  百維微一揮手,截斷了他的言語,肅然道:「道兄這就大大錯了,道兄豈不知古人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話實是貧僧生平最為信仰之至理名言。道兄不妨瞑目而思,上溯古人,試想古往今來,多少成大功,立大業之帝王名將,又有幾人未曾在立業成功前,做過盜賊之事業?」

  妙法以乎已被他雄辯駁倒,一時之間,竟再也說不出話。又過了半晌,妙空方自嘆息一聲,道:「大師之言,實有至理,但──」

  百維又一揮手,截斷了他的話聲,沉聲道:「何況此等鄉紳人家,財富多為不義之財,取之又有何傷!」

  妙雨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大聲道:「不錯!你我取於此等不義之財,而去做一番挽救江湖同道之事業,正是大英雄、大豪傑之行徑,二位師兄若再堅持己見,不肯應允,便是食古不化了。」

  妙法、妙空對望一眼,不再言語,面上卻已不再有方纔那等激厲之色,顯然已被說服了。

  妙雨道:「兩位師兄既然不再說話,想必已覺大師之言說的有理。那麼──今夜我等該如何行動,全憑大師指示了。」

  百維目光凝注妙法、妙空,說道:「兩位真的再無異議了嗎?」

  妙法、妙空長嘆一聲,無言頷首。

  百維沉吟半晌,緩緩道:「方纔貧僧已將那莊院略做查勘,雖還略欠周密,但大致說來那莊院乃是坐北朝南而建,大門面向南方,東西兩方,各有一個小小門戶,依常理說來,這兩道小門,必有一道通向花園,另一道自是通向廚房。」

  妙雨接口道:「方纔弟子也曾瞧過兩眼,似乎瞧見東面那扇小門,油漆嶄新,西面那道小門,卻已有了煙熏烏黑之痕。是以弟子忖度,東面的門戶,必是通往花園。西面自是通向廚房。」

  百錐微微一笑。道:「道兄果然是觀察入微。非人能及,今日你我行事,必需由兩人入去動手,另兩人守候在小門外以做接應。」

  妙雨道:「自當守在東面花園之門外,園中林木山石,俱可避人耳目。」

  百維自又一笑,面泛得色,緩緩道:「林木山石,雖然也都可以藏身形,但總不如廚房左近之柴屋煤堆,火灶水桶等物,更不致動人疑心,何況以此時天氣,此等人家,花園之中總難免有些丫頭小廝,在做些不可告人之事,此等人又必是躲在暗處,萬一被我等無意撞著,難免發出驚呼,而此等鄉紳人家,平時節省成性,晚間必然不會浪費宵夜,是以晚飯之後。廚房中必定不再舉火,廚房中廝役也必定到別處去賭博鬼混去了,四下無人,正宜我等行事。」

  他壓低語聲,滔滔不絕說完這番話,妙法等人卻已不禁聽得目定口呆。要知妙法等人智慧雖超人一等,但此等名家子弟,自然做夢也想不到那些江湖下五門黑道中之雞鳴狗盜勾當。

  妙雨更是滿面欽服之色。嘆道:「大師不但觀察入微,勝人百倍,如此練達人情,通悉世故,竟能將一切可能,俱都考慮周詳,當真可說是算無遺策──唉!此刻便是任相公亦在此間,也未見能如大師,更遑論弟子們了。」

  百維暗笑忖道:「老夫昔日本就是上線開扒的綠林大盜出身。對這些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自比任無心那小毛孩子熟悉多了。」心中雖暗暗得意好笑,面上卻是滿面肅然,沉聲道:「貧僧此刻不過只是個粗略之計而已,若是只憑這粗陋簡單的計劃。便貿然行事,要想事情成功,實不啻緣木求魚。」

  妙法再也忍不住愕然道:「此計已如此周密,還要什麼?」

  百維沉聲道:「此等鄉紳人家,貯財之地必在主人之臥室中,但此莊院主人的臥室在那裡,各位可有誰知道嗎?」

  妙法怔了一怔。苦笑道:「人家的臥室,弟子們怎會知道?」

  百維道:「這就是了,我等若是根本不知別人臥室所在,卻教我等從何下手?」

  妙法道:「這──這又──」

  百維微微一笑,揮手截斷了他語聲,道:「但此等困難,我等輕易便可克服,各位只要如此──便可成事了。」

  妙雨拊掌道:「大師果然妙計,此番我等一切盤纏,想必已可手到擒來了。」

  當夜二更已過,不到三更時,那院落已是黑暗沉沉,寂無人聲。只因鄉下人家,節省燈油,雖是如此富戶,但偌大的莊院中,也不過只有三兩盞燈火而已。就在這時,莊外掠來四條人影。這四人到了莊外,各各打了個手勢,兩人向東,兩人向西,剎那間便已越牆而入。

  過了半晌,廚房左邊突然冒出了火花,赤紅的火焰,在黑暗中份外觸目。俄頃間,便有人發出大聲驚呼,道:「走火──走火──廚房走火了──」

  寂靜的莊院,立刻起了騷動,廚役、家丁、丫頭──衣衫不整,滿面驚慌,自四面八方,不同的角落裡奔了出來。

  一個年紀較長之人,顯見是這座莊院中的管家,一面掩扣衣襟。一面嘶聲大呼道:「下面的人快去救火。我去通報員外。」

  這時自東面掠入的兩條人影。正悄悄隱伏在屋脊陰影中,此刻又各各打了個手式,在暗中隨著這管家,奔向後院。

  後院中一扇窗裡,正探出個面團團的人頭,失色呼道:「張義,什麼事?」

  那管家張義奔到窗前,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喘息著道:「不好了,走火──」

  走火這兩個字方自出口。一個身材已略顯臃腫的中年婦人,奪門而出,身上只穿著件月白中衣,手裡抱著個週歲大小的孩子,哭哭啼啼,大呼大叫道:「快來救火呀──快──屋子燒光了。那──那怎麼辦──」話未說完,已哭得聲嘶力竭。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漢子,跟在她身後,連聲道:「孩子的媽,莫哭莫哭──」口中雖叫別人莫哭,自己卻也是淚眼漣漣;兩個人攜攜扶扶,跌跌撞撞的奔向失火之處。

  黑暗中的兩條人影,一掠而入,閃身入房。房中立刻響起了一陣砰砰之聲。約摸半盞茶時分,兩條人影又自屋中一閃而出,手中卻已多了兩隻沉甸甸的包袱。其中一人顫聲道:「我──我等只──祇怕拿的太過多了些吧!」

  此人正是初次做出此等無行之事的妙空,此刻雖已得手,但心中仍是充滿驚惶之情,是以說話之間,連語聲也不免有些顫抖。另一人手裡提著的包袱更大,悄聲道:「一不做。二不休,既已來了,就索性多拿些──」

  忽然微微一笑,接口又道:「縱然如此。百維大師必定還是要嫌我等拿的太少了。」此人正是妙雨。

  妙空道:「莫在背後論人長短,這句話你莫非已忘記了嗎?」

  妙雨含笑道:「二師兄如今已越來越像大師兄了──但若是百維大師自己來動手,必是要將箱中物盡取而去,萬萬不會還為他們剩下大半。」

  妙空肅然道:「百維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你豈能以盜賊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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