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素手劫 | 上頁 下頁
二〇一


  寫到這裡,已將衣角寫滿。百維仰天出了會神,似是在思索著這偽造的書柬,還有遺漏破綻之處沒有。過了半晌,只見他突然伸手入懷,將那方得自黑衣人之銅牌取出,擦了些灰土焦炭,用力在那方衣角之上按出個鈐記。然後,他便將這衣角折成一條,塞入那銅管之中,旋起了銅管,放入銅爐,又將地上的青灰,也俱都歸於銅爐裡,將銅爐反扣地上,又在銅爐上下四面,堆了些焦木瓦礫。

  他以獨手來做這些事,又要隨時留意那四下動靜,自是做的十分辛苦。約摸頓飯功夫,百維方自一一料理停當,仰天吐了口長氣,喃喃道:「這些話有真有假,真真假假,隨你去猜吧。只要你瞧得到這封書信,多多少少,也要你費些心機,疑神疑鬼。猜上許久。」想到自己這半日間的收穫,百維心中得意已極,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轉目望去,突見任無心等人身影已又自那竹籬茅舍間走出。百維心頭一凜,窺得任無心等人身形轉入一道竹籬之後。立刻伏下身子,自原路奔回,一路上又自擔心,不知谷外車馬,有無變故。

  方自奔出山口,便已瞧見停在山谷中之車輛馬匹,俱都安然無事。百維這才鬆了口氣,接連幾個起落,掠到馬車旁,等待任無心歸來。這時他胸膛猶自不住起伏。喘息猶自甚是急劇。只因他方纔實是奔馳過急,而重傷之後,內力也顯然大不如前。待他喘息平定,任無心、妙雨等人之身影,已自山隙中出現。

  百維頓時做出滿面焦急之態,未等任無心等人來到近前。便已大呼道:「任相公──」呼聲一起,四山回應。

  妙雨立刻加速身形,飛奔而下。直待妙雨掠至百維身前,滿山回音呼喚「任無心──」之聲,猶自未絕。

  妙雨頓足道:「大師怎地──怎地如此大意,如此豈非洩露了任相公行藏?」

  百維苦笑垂首道:「貧僧等得焦急,一時間竟忘懷了。」

  妙雨微微搖了搖頭,嘆道:「這也是大師對任相公關心太過,其實──」

  這時任無心亦已趕來,長嘆一聲,接口道:「其實你我到這回聲谷來,南宮世家必然早已知道──唉!我等之行蹤。又有那一樣能逃得過南宮世家之耳目?」

  妙雨苦笑道:「但──」

  任無心微一揮手,打斷了妙雨之語聲,仰首望天。呆呆的出了會神,喃喃嘆道:「令人不解的,只是南宮世家為何直到此刻,還不對我下手?他等待的究竟是什麼?」

  他說的這句話,正是妙法、百維等人心中共有之疑問。就連百維,雖然也可算是南宮世家中人,卻也摸不清南宮世家為何還未向任無心下手?他們究竟在等待著什麼?與其這般等待,倒不如速戰速決,無論生死勝負,也好有個了斷。這正是任無心等人所共有之心意。

  張目四望,但見天色已漸陰沉。四山蒼瞑,草木凋零。天地間似是只剩下這寥寥四五人。猶在與南宮世家做孤軍之奮戰。而強弱昭然,眾寡懸殊,若無奇蹟出現。勝負之數已是不問可知了。

  眾人雖然俱是心事沉重、但道路無論多麼艱難,也是必定要走的。於是車馬出谷,又復前行。這時人人心頭。又都有了一點疑問,如此走法,究竟要走到那裡去?走到那一日為止?

  誰都想知道,任無心之心裡,究竟是何打算?但瞧了任無心悲痛之神色,一時間誰也不敢問出口來。又走了一陣,趕車的妙空。卻終於不得不問了,道:「不知如何走法?但請相公吩咐。」

  任無心極目而望,但見前面遠山起伏,阡陌縱橫,天地遼闊,千里無極。但天地雖大,何處才是他們該走的方向?任無心面上不禁泛起一絲慘淡的微笑,喃喃道:「前行道路,只有一條,你我既已不能後退,只有往前走吧,反正這其間已別無選擇之餘地!」

  妙法等三人對望一眼,齊地黯然長嘆一聲,妙空打馬,奔向前方。又走了段路途,天色已暮,眾人尋了家野店歇下。任無心突然放聲而笑,道:「各位為何如此沒精打采?」

  妙法冷笑道:「沒有什麼,只是連日奔波,不免有些疲累。」

  任無心道:「真的只是如此?」

  妙法默然半晌,又自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其實並非如此!」

  任無心緩緩頷首,道:「你終於說了實話──」

  妙法垂首道:「事已至此,弟子們也已不敢自欺欺人。此時此地,莽莽江湖之中,實已無我等存身之地,亦再無能相助我等之人,既已如此──依弟子之見,倒不如索性直闖南宮世家,與那南宮夫人一戰,縱然戰死,也落得江湖留名,何況──何況我等之死,說不定還能喚起一些江湖同道之雄心,否則──否則若是這樣下去──」說到這裡,他喉頭已有些哽咽,長嘆一聲,再也說不下去。妙空、妙雨兩人雖未說話,但瞧那神情,正是與妙法同一心意。

  任無心默然半晌,緩緩道:「你話雖說的不錯。但我等既已含辛茹苦,受到今日,又怎能輕舉妄動,而令前功盡棄?」

  妙法道:「但──」

  任無心突然振起了精神,接口道:「何況,南宮世家縱然毀去了我兩處秘窟,但還有一處,他卻萬萬毀不去的。」

  妙法等三人精神也不覺為之一振,齊地脫口道:「在那裡?」

  任無心微微一笑,緩緩道:「就在這河南省境之內。」

  妙雨微一沉吟,道:「這河南境內,乃是南宮世家之根本所在,南宮世家門下之爪牙,遍佈全境,我們到了這裡,實已如身入虎穴,任相公所說之地,既在虎穴之中,祇怕──」他雖又頓住語聲,但言下之意,自是人人俱知。南宮世家既然毀得了那兩處秘窟,為何毀不了這一處?何況這一處又是在河南境內。

  任無心自也知道他們心中疑慮,微微一笑,道:「這地方非但也在河南境內,而且便在南宮世家之地南陽附近。」

  妙雨沉聲道:「虎穴之旁,豈有容他人高臥之地?弟子實是不解。」

  任無心道:「這其間自有道理。」

  妙法等三人越聽越覺茫然。過了半晌,妙雨又自問道:「不知任相公所說的那秘窟之中,究竟有些什麼人?」

  任無心道:「你等可聽過,當代武林中,有兩位俠醫,一位是瞿式表──」

  妙法接口道:「另一位想必是施翠峰施老前輩了。」

  任無心道:「正是,」

  妙法神情卻更是憂慮,垂首道:「弟子久聞得這兩位俠醫醫術濟世,學兼文武,但──但以他兩位之武功,祇怕還是無法擋得南宮世家魔掌之一擊,他兩位若是也──也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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