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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妙雨閉起雙目,深深嘆了口氣,方自緩緩地說道:「任相公心慈情熱,不忍見到那些與他同過生死的朋友,暴屍荒郊,身首異處,是以令我師兄弟兩人,將那所有之屍身與頭顱,全部集到一處──」

  百維道:「集在一處做甚?」

  妙雨長嘆道:「任相公與這些人,俱是多年相識,對他們每人之形貌特徵,俱都牢記在心,將他們屍身集在一處,任相公可依據記憶,將每人的屍身與頭顱,接連起來,也好教這些為武林正義殉身之人,落個全屍,不致做無頭之鬼。」

  百維黯然頷首道:「任相公既有如此心意,也不枉這些人隨他一場。」心中卻在暗自感懷,忖道:「任無心對死人尚且具有如此情感,南宮世家對生者之情,還不及他十分之一,兩相對照之下,豈非令人寒心?」當下暗嘆一聲,不願再想下去。

  只聽妙雨亦自長長嘆息了一聲,接道:「不去動那些屍身倒也罷了,此番一動──唉!弟子卻又在其中發現了幾件驚人之事。」

  百維暗中吃了一驚,脫口道:「屍身裡又有什麼驚人之事?」

  妙雨雙目中又自露出智慧之光,語聲也較方纔鎮定,沉聲道:「任相公召集在這秘窟中之人手,本有七十八名之多,屍身卻只有七十七具,顯見有一人已自慘禍中逃生。」

  百維目光一閃,道:「任相公既與那七十八人俱是多年相識,少了的那人是誰,任相公想必也應該知道了?」

  妙雨沉吟道:「想來自當如此──」

  百維追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妙雨嘆道:「弟子也曾問過、但任相公不說、弟子也不敢再問了。」

  百維緊緊皺住雙眉,沉思半晌,緩緩道:「此人既已自此慘禍中逃生,想必對此事之秘密知道不少,若能尋得著他便好了。」

  妙雨道:「正是如此,南宮世家若是知道有人自他們嚴密的屠殺中逃生,必定要不顧一切,尋著此人,將他殺了,是以任相公再三不肯將此人姓名說出,便是怕走漏了風聲。」

  百維長嘆道:「任相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你我又有誰會是走漏風聲之人?」

  妙雨道:「謹慎小心些,總是好的,任相公縱不怕我等有心洩機,也要防著你我在無心間走漏風聲,只因南宮世家眼線遍佈江湖間,實是防不勝防,縱是江湖中聲譽卓著之輩,卻也無人能斷定,他是否已在暗中投入了南宮世家門下,何況──」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語聲,目光灼灼,凝注在百維雙目之上。

  百維雖覺有些心虛,但卻絕不迴避他之目光,面上作出坦然之色,雙目亦自凝注在妙雨兩目之上,長嘆道:「大局已如此,任相公的確該謹慎小心些的好,但道兄言下似還有未竟之意?」他一面說話,一面凝注著妙雨之面色。

  只見妙雨面色更為沉重,雙眉也皺得更緊。百維說到這裡,妙雨忍不住長嘆接口道:「何況以任相公近日神情舉止看來,神智是否清晰,記憶是否正確,實是大成疑問,那秘窟中之死骨,是否較原來人數少了一人,已是難說的很,縱然確是少了一人,此人名姓任相公是否還記得,更是難以令人確信。」

  百維黯然垂首,長嘆不語。過了半晌,方自緩緩道:「道兄方纔似說有驚人之事,難道便只有這一件事嗎?」

  妙雨沉吟半晌,緩緩道:「只此一事,也算不得什麼驚人之事了。」

  百維聳然動容,只因他實在想不出,妙雨自那幾具死人的屍首上,還能發現些什麼較此事更為驚人之事,忍不住脫口道:「還有什麼?莫──莫非那些屍身之懷袋中,還有什麼秘密不成?」

  妙雨嘆道:「南宮世家之行事,是何等周詳細密,乾淨利落,那些屍首懷袋中縱有秘密,也早該被南宮世家搜走,怎會留在那裡?」

  百維頷首道:「此點我也早已想到,是以委實猜不出,道兄還能發覺什麼?」

  妙雨慘淡之面容上,隱約現出一絲笑意道:「南宮世家行事雖周密,但百密總有一疏,卻又偏偏被弟子發現了。」

  百維道:「願聞其詳。」

  妙雨沉聲道:「那數十具屍身,每一人都是被人砍下首級而死,死狀似是完全一樣,但仔細分辨,其中卻有個較大的差異。」

  百維越聽越覺奇怪,方自聽到這裡,自又忍不住脫口問道:「什麼差異?」

  妙雨道:「那數十具屍身中,大多血液都已凝固,死了最少已有半個時辰左右,其中只有六個人的屍身,直到我等發現時,頸口還在滴落鮮血,這六具屍身大半俱在秘窟洞口外,他們懸在竹竿上的人頭,亦在滴血。」

  百維想了一想,頓首道:「不錯──但其中難道也有什麼秘密不成?卻教貧僧委實越發的想不透了。」

  妙雨道:「若不留意,這其中委實無甚破綻,但仔細一想,便可發現蹊蹺。」

  百維又自沉吟半晌,搖頭道:「數十個人,死時總有前後之別,有的先已被害,血液自然凝固,有的被害在後,血液便未凝固──唉!貧僧只覺這本是極為正常之事,那有什麼蹊蹺?」

  妙雨嘆口氣,緩緩道:「這其中有幾點最堪玩味之處,大師未曾留意,是以才覺此事正常,弟子若是說出此數點來,大師便能恍然了。」

  百維長長嘆了口氣,道:「就請道兄快些說出來吧,貧僧早已等的不耐了。」

  妙雨目光閃動,沉聲道:「第一點最最可疑之處,便是那數十具屍身,大都俱是死在半個多時辰之前,弟子仔細觀察他們血液凝結之情況,已斷定這數十人死時前後雖有差異,但時間之出入,卻是少之又少,顯然南宮世家動手之時,乃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傾全力一擊,而這數十人驚惶之下,措手不及,武功也差了許多,是以便同時被害了!」

  百維嘆道:「想來必是如此──那第二個可疑之處,卻又是什麼?」

  妙雨道:「再瞧另外那六人,也似同時被害的,但卻比前數十人,幾乎差了半個時辰之多。這六人若是武功特別高強,是以比前數十人多支持了半個時辰,那倒也可解釋,但以常理衡度,同在一秘窟中人,武功必不致相差如此懸殊。」

  百維頷首道:「不錯。」

  妙雨道:「何況聽任相公言道,這後死的六人,武功非但不比別人高強,反是這秘窟中武功較弱之人,而武功較弱之人,反比武功較強之人多支持了幾達半個時辰,這豈非令人大為驚疑之事?」

  百維聳然動容道:「不錯!情況若真是如此,那倒委實奇怪的很!」

  妙雨道:「這半個時辰之出入,便是此事最大關鍵,南宮世家既不會殺死數十人後,突然休息半個時辰,而這半個時辰,更不會在無形中悄悄溜走,那麼,這半個時辰究竟到那裡去了?這半個時辰裡,他們究竟在做什麼?」他語聲越來越高,神情也越來越見興奮,顯見心緒甚是激動。

  百維心念數轉,卻已猜出了其中真象,但面上卻仍作出茫然之色,喃喃地說道:「這半個時辰的出入,當真奇妙的很,奇妙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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