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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百維不禁暗嘆忖道:「五夫人好狠的用心,竟連叫任無心死去,都嫌太便宜了他,莫非他兩人之間,有什麼怨恨不成?」

  百維雖然心計深沉,卻也再不會想到田秀鈴對任無心之怨毒,竟是因愛而生。

  「但那玄真卻非真的玄真,發瘋自然也是假的,他乃是本門門下一位內功極為深湛之高手,經二夫人易容改扮,其人不但裝做逼真,而且能將氣脈故意錯亂,好教任無心再也診斷不出他是為了何種原因發瘋,而任無心一心注意到他瘋狂之事便不會留意到他是否偽裝改扮的,是以你不妨在暗中與他聯絡,無論任何事,都可互相商量。」

  瞧到這裡,百維更不禁為之擊節,暗嘆忖道:「好妙的計,好高的手段!想不到五夫人年齡雖輕,卻能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

  但錦囊之中,還另有妙計,薛濤箋上,下面接著寫的是:「你受盤問之後,任無心還要大費苦心,去安排田家村那些人之去處,他身懷重任,自不能帶著這些老弱一齊隨行,但卻又想不出有何地方可共這些人食住,那時便可毛遂自薦,對他說少室嵩山,有個少林下院,正是這些人最最理想的安身之所,任無心必定大喜稱善,你便可寫封書信,令這些人投往嵩山,路上自有我南宮世家門下去收拾他們!」

  另有一行字跡,寫的特別明顯,似是要百維特別注意,寫的是:「你回去之後,任無心若是絲毫不加盤問於你,你便要立刻帶著那玄真以及百護等四人,設法逃走,但走的也不要露痕跡為妙。」

  看完這封書信,百維更不覺將那五夫人田秀鈴視為天人一般,暗嘆忖道:「是了,任無心若是絲毫不加盤問於我,必是對我已有極重之懷疑,甚至已看破我的行藏也未可知──唉!我縱然也能策劃出前面那些妙計,但卻萬萬不會想到這最後也最最重要之一著──唉!那便要棋差一著,而滿盤皆輸了。」

  百維自愧不如之心,一生效忠南宮世家之心,便更是忠誠。

  再看第二封錦囊之上寫著:「看到一盞以五色彩紙糊的燈籠時,便可拆閱,但燈籠下若無屍身,便要將此信焚燬,拆閱不得。」

  百維暗奇忖道:「五色燈籠?屍身?五色燈籠之下,怎會定然有屍身?為何沒有屍身,這錦囊便看也看不得?」

  再看第三封錦囊,寫的是:「等到任無心發覺自己兩鬢頭髮斑白時便可拆閱,那時必定在一條溪水之畔,溪畔若有垂釣之人,便是我南宮世家門下,你可暗中與他聯絡,但無論你問他什麼,他第一句話必須回答:錦囊妙計,上天入地!」

  百維更是奇怪,不禁又暗自忖道:「任無心正值盛年,兩鬢怎會斑白──他發覺自己兩鬢已斑之時,為何必定會是在條溪流之畔──溪水畔又怎麼必定會有南宮世家的門下?」

  他想來想去,只有最後一點還可解釋,只要南宮世家在這一路上,每條溪流畔,都派個人垂釣就成了。但其餘的道理,百維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他對五夫人早已完全信服,是以不再細想。

  當下藏起那兩封還未拆開的錦囊,將瞧過的那封放入口中嚼碎,埋在地下,展開身法,直奔入村。

  任無心等人果然俱是滿面焦急之色,在等候於他。那玄真道長雖已不再發瘋,但木然坐在那裡,目光仍是痴痴獃呆,別人所說的任何話,所做的任何事,他全都絲毫不了解一般。

  百維身形還未入村,在外瞭望的村眾,便已歡呼起來,道:「百維大師回來了──百維大師回來了!」一面歡呼,一面奔入通報。

  任無心驟然鬆了口氣,大喜道:「在那裡?」他屢經變故,神情已遠不及昔日鎮靜,匆匆長身而起,便待奔出相迎。百維已一掠而入,他衣衫還未乾透,滿身俱是泥污,看來當真狼狽不堪,似是曾經遭遇到什麼極為嚴重之險難一般。

  任無心果然吃了一驚,失色問道:「大師怎地如此模樣?」

  百維道:「貧──貧僧──」故做出氣喘劇急之態,連話也無法說的上來,似是驚魂雖已略定,卻仍未完全平復。

  任無心惶然道:「大師莫非又遇見了什麼驚人之事不成?」

  百維頷首道:「不──不錯!」

  任無心長嘆一聲,眉宇間之憂慮,又加深幾分,道:「大師且請安坐,慢慢道來。」

  百維依言坐下,氣喘漸漸平復,但面容間卻仍帶著驚怖之意。

  早已有人送上茶水,百維連喝了三杯,方自沉聲嘆道:「南宮門下雖已遠颺,但貧僧仍是放心不下,見得任相公小憩之時,便走出查看一番,想不到──唉!貧僧此番出去,竟險些再也回不來了。」手掌不住顫抖,茶杯當的跌得粉碎,這一番做作功夫,果然可稱是當世無雙。要知他在那藏龍臥虎的少林寺,一耽三十年,竟能騙得少林寺上下數百僧侶,對他深信不疑,而且還將他推為羅漢堂之護法,這份忍耐與做作功夫,又豈是常人們能望其項背。

  任無心雖然觀察入微,也強不過少林數百高僧,那裡能瞧得出絲毫破綻,聞言更是色變,道:「莫非那素手蘭姑竟又去而復返?」

  百維聽了這句話,便知能令任無心最具戒心之人,便是那素手蘭姑,只因當今世上曾與任無心交手之人,也唯有素手蘭姑能勝得了任無心一著半著,是以任無心第一便是生怕蘭姑去而復返。百維是何等人物,一念至此,當下沉聲嘆道:「相公且聽貧僧將此番經過,一一道來──唉!只望相公聽了,莫要太過憂鬱。」

  他越是要任無心莫要太過憂慮,任無心憂鬱之心便更加重。只聽百維長長舒了口氣,接道:「貧僧漫無目的,四下搜尋,見得四下毫無動靜,方自略為放下些心事,那知就在那時,草叢中突然鑽出個身穿輕紗之絕色少女,向貧僧含笑招手。」他果然善於捉摸別人心裡,就只開場幾句話,已說的離奇詭異之極,教別人不得不凝神傾聽,聽了又不得不怦然心動。

  百維目光一掃,見得門外已圍了許多人旁聽,面色俱都緊張的很,百維心頭暗喜,故做不見,沉聲接道:「貧僧見那少女雖然容貌美如天仙,但眉梢眼角,卻帶著種妖艷淫蕩之態,立刻對她深懷戒心,便問她相召有何見教?那少女嫣然一笑道:你過來,我讓你瞧幾件東西。那語聲更是柔媚入骨,貧僧若非坐關多年,便已忍不住要為之心動神馳。」

  眾人雖未見到這絕色少女,但聽他如此描述,便已聽得心動神馳。

  百維道:「但貧僧仍是壓不下那好奇之心,忍不住走向前去觀看,那時貧僧早已將真氣貫注全身,只要稍覺不對,便可立刻將那少女斃於掌下,但──但貧僧一見了她手中所持之物,真氣便立刻潰散,身子也幾乎要倒在地上。」

  聽到這裡,任無心也忍不住問道:「那──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百維黯然長嘆一聲,道:「那少女手持之物,竟是我百代師弟之佛珠與度牒!」

  任無心聳然動容,大駭道:「如此說來,百代大師莫非也遭了別人毒手?」

  百維嘆道:「那時貧僧又何嘗不是如此想法,這佛珠與度牒本是我出家人最最重視之物,片刻不敢離身,如今百代師弟之佛珠與度牒,竟落入這妖媚少女之手中,百代師弟豈非──」長嘆一聲,轉口道:「貧僧大驚之下,便喝問那少女是如何得來的,那少女又是一笑,道:有人將這兩件東西交給我,要我以此為信物,請你跟我走一趟,你也不必問我此人是誰,反正一到了那裡,你便可見著他了。貧僧──」

  任無心忍不住又自接口道:「大師想必定是跟著她去了?」

  百維垂首道:「不錯!」

  任無心嘆道:「大師若是回來通知在下一句,或是留下音訊就好了。」

  百維道:「貧僧事後想來,何嘗不覺如此,但那時貧僧方寸已亂,那妖媚少女更是在一旁不住催促,貧僧也不及細想,便跟著她去。那少女一路上風言風語,貧僧也不願理睬於她,只是在暗中猜測,不知這妖女要將貧僧帶去何處?足走了兩三盞茶時分,那妖女竟將貧僧帶到一處荒涼陰森的墳場。」

  任無心突然問道:「那女子輕功如何?」

  百維呆了一呆,一時間還捉摸不透任無心相詢此話是何用意?沉吟道:「那妖女年紀只有十七八歲模樣,但輕功之高,已與貧僧不相上下。」

  任無心雙眉微微一皺,顯然,正是為這少女輕功之高,而暗暗吃驚,尋思半晌,方自緩緩道:「以大師輕功身法,全力奔馳,兩三盞茶時分,至少已可奔出一里開外──」目光轉向窗外,接道:「貴村一里之外,可是有個墳場嗎?」

  窗外村眾之中,立刻有人應聲道:「不錯,敝村一里之外,正是有個墳場,但那墳場多屬義墳,乃是鄰近的村鎮,專用埋葬無人認領的屍身,或是一些煙花女子之用,是以經常無人掃墓,有些墳墓且已頹敗,看來正是陰森荒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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