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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田秀鈴只覺心頭一股熱血上湧,神色一凜,大聲道:「謹遵前輩教訓!」

  慕容飛與那黑衣人本在等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此刻不禁齊地呆了一呆,脫口喝道:「你究竟是誰?在對誰說話?」

  田秀鈴厲聲大喝道:「你死!」聲發掌發,出手一舉直取慕容飛胸膛。慕容飛長劍一展,封住了她的掌勢,怒喝道:「好啊,方纔原來使的是緩兵之計,大爺們就容你多喘口氣,又有何妨?」幾句話功夫,已急風般攻出七劍。

  田秀鈴掌勢尋找劍隙,屹立中流,寸步不退。突聽黑衣人一聲冷笑,一縷銳風,斜擊而來,直點田秀鈴左肘曲池大穴!鞭劍夾擊,片刻間,田秀鈴便又落在下風。她心頭暗嘆一聲,忖道:「無論如何,今日我總算能與任無心死在一處了。」雙掌斜分,方待施出一招「搏龍擒鳳」,右掌直點慕容飛持劍之腕脈,左掌迴旋,反抓那黑衣人之鞭梢。

  那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她一招還未施出,突聽耳畔有人輕語道:「不可使『搏龍擒鳳』。」田秀鈴呆了一呆,頓住掌勢,那人又已說道:「『蓮臺拜佛』,『斜走七星』,『直搗黃龍』。」

  這「蓮臺拜佛」一招,守而無攻,「斜走七星」更是退敗之式,但第三招「直搗黃龍」,卻是猛攻之勢。三招性質,迥然不同,本難連綿施出,何況這「蓮臺拜佛」一招,本來只能對付一人,此刻鞭劍夾攻之下,若是施出此招,實是凶多吉少。若是換了常人,在此生死存亡,懸於一線的危急之時,怎肯隨意聽從他人之言,施出這有敗無勝,莫名其妙的三招。但田秀鈴此刻已不再顧及生死勝負。竟毫不遲疑,雙掌回收,雙膝微曲,合掌當胸,使的正是一招「蓮臺拜佛」之式。只見眼前光華閃動,耳畔風聲急響。

  慕容飛與那黑衣人一劍一鞭,那般凌厲的攻勢,果然俱未粘到她一片衣袂,俱都堪堪自她身畔擦過。但這時她這「蓮臺拜佛」之勢,仍是守而無攻,去路似已全為對方封死,那裡能跟著施出「斜走七星」。田秀鈴方自暗驚,突聽慕容飛冷笑叱道:「你這是找死!」長劍夾風,劍風雖然激厲無儔,但劍身直擊,左下方便微微露出一絲空門。

  田秀鈴大喜之下,腳步微錯,便已自對方劍風中竄了出去,正是一招「斜走七星」,慕容飛那招「毒蛇尋穴」方自施出,她已繞到慕容飛身後。那一招「毒蛇尋穴」,乃是出劍前攻,後心空門大露。他本以為這一劍之下,對方前路被封,後路被擋,實已無法避過。那知田秀鈴竟在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使出了那一招本來萬萬無法施出的「斜走七星」,不但由死而生,而且反客為主。

  他大驚之下,田秀鈴第三招「直搗黃龍」已跟著使出,慕容飛那裡還躲得開。只聽砰的一聲,他後心已被田秀鈴雙掌擊中,口吐鮮血,撲地而倒!田秀鈴一招得手,心頭怦怦跳動,連自己都未想到能如此輕易得手。那黑衣人更似駭得呆了,呆呆地怔了半晌,突然大喝一聲,揮鞭撲來。

  他驚駭之下,亦已使出了拼命的招式。田秀鈴信心已生,又待施出一招三環套月一招三式,節節搶攻而上。那知剎那間,她耳畔竟又響起了那神秘的語聲,沉聲道:「不可使三環套月,先避他三招再說。」田秀鈴自然依言頓住掌勢,避了三招。但心頭卻忽然一驚,這神秘的語聲,不但能窺破對方的招式,令自己佔得先機。竟還能將自己將施未施的招式,先行喝破。但自己所使的招式,卻乃是南宮世家之秘傳,江湖中從未得見,此人怎會知道?心念一閃,三招已過。

  那語聲道:「斜走偏鋒,鳳凰展翅,雙風貫耳。」這前兩招猶自罷了,但第三招雙風貫耳,卻是近身而搏的招式,那黑衣人長鞭在手,怎容田秀鈴近身施出這一招來!

  田秀鈴心頭又不禁大是驚異,但腳下卻不由自主,斜走偏鋒,滑向黑衣人左側。黑衣人大喝一聲,鞭勢回施,風捲落葉,猛地抽向田秀鈴左肩。田秀鈴身子還未站穩,雙掌便已施出鳳凰展翅之勢,左掌恰巧迎上了黑衣人的鞭梢,她乘勢一抓,便已將鞭梢捏在掌中。黑衣人大驚之下,身形一轉,便已面對著田秀鈴。

  田秀鈴再不遲疑,左掌雖捏著鞭梢,但雙掌已斜分而起,左右劃了個半弧,合擊而來,恰巧又將那一招本自明明無法施展的雙風貫耳施了出來。黑衣人一聲驚呼還未喊出,只覺耳畔嗡的一聲銳響,頭腦已被田秀鈴生生擊碎,鮮血飛濺間,他身影便已倒臥在慕容飛屍身之旁。

  田秀鈴呆呆地木立當地,心頭亦不知是驚是喜。只覺方纔那一場搏鬥,直如做夢一般,自己竟能在片刻之間,反敗為勝,三招兩式,便擊斃兩個武林一流高手,當真令人難以相信此乃真實之事。

  轉目望處,那獨臂人已自室角陰影中移動而出,一雙銳利的眼神,正瞬也不瞬,凝注著她。目光中竟帶著奇異之色,令人也看不出是驚、是喜,抑或是傷感,是悲痛,還是憐惜。田秀鈴直被他如此奇異複雜的目光,看得情不自禁,垂下頭去,芳心之中,微生驚駭,略一怔神,道:「方纔可是前輩惠於指點?在下──」

  獨臂人目光仍然遇視著她,嘴角微泛笑容,接口道:「不錯!」

  田秀鈴輕輕嘆了口氣,躬身道:「前輩救命之恩,在下真不知該如何相謝。」

  獨臂人又自凝目望了她兩眼,忽然大笑道:「謝什麼?你只要莫將老夫趕出去,也就是了。」

  田秀鈴垂頭一笑,嬌靨上不禁微微露出嬌紅之色,道:「在下有眼不識高人,前輩──」

  獨臂人忽然頓住笑聲,微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頭,大聲道:「你今年多大了?」

  田秀鈴聽他問得奇怪,不禁又為之怔了一怔,道:「在下──在下──」

  獨臂人道:「可是屬虎的?」

  田秀鈴本不應說出自己年齡,此刻隨口道:「不錯!」

  心頭忽又一動,暗奇忖道:「此人為何如此關心我的年紀,這倒怪了!」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見獨臂人眉宇間雖似滿溢著悽涼黯然之意,但胸膛起伏,又似極為激動,口中喃喃道:「果然不錯──不錯──」

  田秀鈴越看越是驚奇詭異,木立當地,也不知該如何答話。

  那獨臂人有如呆了一般,茫然自語了半晌,又自抬起頭來,瞧了田秀鈴幾眼,黯然笑道:「你很好──很好!只是武功失之柔弱,還需再多練練。」

  田秀鈴強笑道:「多承前輩指點,不知前輩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那知獨臂人雙目凝注著遠方,卻生像完全沒有聽到她言語一般,呆呆出了一會神,忽又大聲道:「令堂大人,近年好嗎?」

  田秀鈴更是驚詫,睜大了眼睛,訥訥道:「還──還好!前輩你──你可是──」

  獨臂人大笑道:「老夫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並不認得她。」他不住仰天長笑,似是要借這大笑之聲,遮掩了心中激動之情。

  田秀鈴只覺他每一句話,都問得奇奇怪怪,不禁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一時也忘了說話。

  獨臂人仰天大笑了許久,忽然縱身躍到那棺木邊,道:「這任無心是你什麼人?」

  田秀鈴略一沉吟,強做笑容,說道:「乃是小人的公子──」

  獨臂人忽然回過頭來,怒喝道:「胡說!南宮世家子弟,豈有為人奴僕之理?」

  田秀鈴只覺一股寒意,直湧上來,身子微微一顫,道:「前輩怎會知道?」

  獨臂人似也呆了一呆,訥訥道:「老夫自然知道──」忽又仰天大笑數聲,接道:「世上之事,又有幾件瞞得過老夫?」

  田秀鈴長長嘆息一聲,道:「任無心與我情如兄弟,義共生死。」

  獨臂人垂首凝注著棺木中任無心死一般的面容,冷冷道:「真的是義共生死?」

  田秀鈴道:「不錯,前輩方纔雖然救了我的性命,但──但任無心若是傷重不治,在下也──也只有相從於地下了──」說著說著,只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目中清淚,又自奪眶而出。

  獨臂人目光疑注著任無心,呆呆地望了半晌,忽然俯下身子,翻起任無心眼皮看了兩眼,又探他的脈息,仰首向天,默然無語。

  田秀鈴心中一動,脫口道:「前輩武功絕倫,醫道想必也是不錯的了?」

  獨臂人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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