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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白髮老人目中精光暴射,緊逼著沉聲道:「既非無名之輩,卻藏頭露尾,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這其中顯然無私有弊,這個老夫卻定要請閣下解釋解釋。」

  田秀鈴突然自任無心身後一竄而出,銳聲道:「若要力敵關東七鞭,也未見得要什麼驚人的身手,縱有驚人的身手,也未見得定必是江湖中聲名顯赫之人,縱是聲名顯赫之人,也未見得必定要在閣下面前,說出自己的名字,解釋個什麼?」

  白髮老人眉尖聳動,目光更是寒如利刃,口中卻仍然微微含笑道:「這位小管家好利的口。」

  田秀鈴冷笑一聲,截斷了他的言語,大聲道:「這本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簡單之至的道理,縱是三尺童子,也說得出來,縱是頭腦不清的蠻才,也該聽的懂,要什麼利口?」她一口氣說完了這段話,既不給別人插口,也不再望人一眼,立刻轉過身子,道:「相公,咱們走吧──無緣無故打了這場架,已夠冤枉的了,再留下來跟這些不講理的人說話,更要把人氣死了。」

  話聲未了,那關東「破雲七鞭」已齊地擋在她面前,這七條大漢似乎永遠只有那錦衣人金承信一人說話,其餘六人,始終俱是面色深沉不作一聲。他們身材高矮雖有不同,年齡大小,更有差異,但面容卻俱都是粗豪堅毅,濃眉大眼。那滿面的風塵之色,更使人一眼望去,便可知道他們必定是久經江湖的風塵健兒。田秀鈴卻已怒道:「你們攔住我作甚?可是要再打一架不成?」

  仍是錦衣大漢金承信開口道:「不錯。」

  白髮老人冷冷接口道:「但這次卻用不著賢昆仲來動手了。」

  田秀鈴揚眉道:「如此說來,是你要動手的了?」

  那虯髯老人早已躍躍欲動,此刻忍不住大喝一聲,飛身而出,厲吼道:「有老夫在這裡,還用得著我二哥自己動手嗎?」

  金承信大聲道:「兩位都不可動手。」

  虯髯老人瞪起眼睛,亦自大聲道:「為什麼?」

  金承信道:「各位遠道奔波,想必有急事在身,還是不要惹上這場是非的好。」

  虯髯老人嘿嘿笑道:「這倒奇了,你們遠自關東而來,難道不是遠道奔波,難道不是有急事在身!你為何卻能惹上這場是非?」

  金承信嘆道:「此人的來歷──唉!總之五位還是快快置身事外的好,五位若是惹上了此人,祇怕──日後的麻煩便多了。」他心中雖然一直將任無心當作南宮世家中人,但口中卻一直不願在這五位老人面前說出,只因他雖然性情粗豪,但畢竟久闖江湖,還有些心機。他見到這些老人行蹤如此詭異,生怕他們也與南宮世家有些關連,是以說來說去,卻也始終不願提起南宮世家四字。

  那虯髯老人聽了他那番言語,神色間更是大怒,道:「你不怕這麻煩,難道老夫便怕了嗎?」

  金承信嘆道:「俺弟兄本是為了此事而來,淒巧遇著了此人,再者──」他語聲突地變得十分激昂,接道:「俺兄弟此來,早已抱定必死之心,若不將此事辦好,俺兄弟也沒打算要回關東的了。」

  虯髯老人更是暴跳如雷,大聲道:「到底是什麼事?什麼人?你越說老夫越糊塗了,你──」

  白髮老人目中光芒閃動,擺手截斷了虯髯老人的語聲,目光凝注金承信,沉聲道:「賢昆仲與愚兄弟祇怕是為了同一事故而來亦未可知。」

  金承信心頭一動,脫口道:「閣下先說說看是什麼事?」

  白髮老人目光一掃,探手自懷中取出段焦炭,在掌心寫了兩字,口中沉聲道:「閣下不妨也將此行目的寫在掌心,看看與老夫寫的可是一樣──」隨手將那段焦炭交入金承信手中。

  金承信手持那半截焦炭,遲疑了半晌,目光在他兄弟面上緩緩掃動了一遍。另六條大漢口中雖未說話,卻情不自禁,齊齊點了點頭。金承信亦自頷首示意,也匆匆在掌心寫了兩字。一步走到白髮老人面前,沉聲道:「閣下此刻可將掌心之字見示了嗎?」

  白髮老人微微笑道:「你我不妨同時攤開掌心。」兩人齊地伸出緊握的拳頭,虯髯老人已忍不住湊首過去,道:「快些。」話聲未了,兩隻緊握的拳頭,已齊地攤開。只見一黑一白,一粗一秀,兩隻手掌之上,寫的果然都是南宮兩字。虯髯老人面色突地大變,目光立刻刀一般的望向微微含笑的任無心身上。金承信亦自變色道:「五位也是為了南宮世家而來嗎?」

  白髮老人頷首作為回答,手指任無心,口中卻反問道:「此人可是──」

  金承信截口大聲道:「不錯!此人便是南宮世家門下。」

  虯髯老人雙目暴張,厲聲道:「好小子,我還當你是個好人,卻不想你竟是南宮世家門下。」語聲中雙臂抬起,十指箕張,威偉的身形,挾帶勁風,已當頭向任無心撲了過去。皓日當空,陽光將他身形映成了一片巨大的黑影,泰山般壓向任無心。

  任無心身形一閃,便已自他影中穿過。突聽身側有人道:「好快的身法。」那矮胖兄弟兩人,已左右夾擊而來。此刻兄弟兩人,面上也消失了笑容,出手如電,分擊任無心左右雙肩,出手部位,當真奇詭迅急,無與倫比。而那虯髯老人勒住身形,身形暴轉,借勢掃出一足,橫掃任無心雙膝。

  任無心朗聲笑道:「好個丐幫五老,竟然也是以多凌少的無恥之輩。」朗笑聲中,只見他肩頭一縮,便已自夾擊而來的拳風掌影中沖天而起,衣袂飄飛,雙腿微曲,自下望去,宛如翱翔九天的健羽飛鶴一般。

  虯髯老人狂吼一聲,便待跟蹤而起。突聽那白髮老人叱道:「且慢!」一步擋到虯髯老人身前。任無心也已飄飄落下地來,向那猶自若無其事,端坐在騾背上的禿頂老叟抱拳笑道:「閣下真沉得住氣,那邊鬧得烏煙瘴氣,閣下居然還坐得住。」

  禿頂老叟咧開大嘴,哈哈一笑,道:「老夫的確越來越懶了。」

  任無心道:「此事難道閣下不管嗎?」

  禿頂老叟哈哈大笑道:「我兄弟都比我強得多,何用我來多管。老二,還是你來與這位公子談談吧,問問他年紀輕輕,怎會知道咱們兄弟的來歷,也該問問他究竟是否南宮世家門下?」

  金承信大聲道:「還問什麼,俺早已看破他的行藏,連他自己都不能否認了。」

  禿頂老叟微微笑道:「但老夫看來,卻有些不似,必定要仔細問問。」

  金承信大喝道:「誰說不似?」

  虯髯老人道:「你這廝怎敢對我家大哥如此無理!」又待衝過去。

  白髮老人自又截住了他,一面向金承信道:「閣下且莫驟下斷論,我大哥輕易不言,言必有中,他說的話,必然有些道理。」

  金承信冷哼一聲,喃喃道:「什麼道理?」但終於還是悻悻然後退了開去。

  任無心也暗暗攔住了田秀鈴,口中卻笑道:「老一輩江湖人常道:丐幫五老,唯有老大無鋒無芒,但在下今日看來,這無鋒無芒四字,倒不如改作『不露鋒芒』四字,反而恰當多了。」他卻不知道這話還是有些錯了,這禿頂老人亦非不露鋒芒,他只是將自己的鋒芒借給了他的兄弟而已。

  只見禿頂老人面上似帶微笑,道:「這又怪了,你如此年輕,卻偏偏對老一輩江湖人如此熟悉,怪怪怪──老二,還是你陪他談談吧!」說來說去,還是要老二去陪他談談。聽來似什麼道理都沒有說,其實卻已在三兩句間,提出了問題的癥結。

  那知任無心卻似乎偏偏不對別人說話,只找定了他,不等那白髮老人過來,任無心便已微微笑道:「在下不但對老一輩江湖人極為熟悉,便是當今武林間事,在下更是瞭如指掌。」他目光環掃一眼,接道:「便以各位來說,在下不但已知道各位此來的目的,還知道各位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禿頂老人笑道:「閣下不妨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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