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素手劫 | 上頁 下頁
八〇


  任無心低聲喝道:「兩位大師快退。」手中長劍,陡然揮轉不息。一股內力由那長劍綿綿不絕的湧了出來,隨著那輪轉的劍勢,幻化成一堵無形之牆,橫擋在身前四五尺之處。百代輕輕嘆息一聲,暗道:人言江湖之上能人無數,今天方證實此言不虛,任無心這等功力,實非我等所能及。被譽為少林第一高僧的百代,至此刻,才真正對任無心生出了敬佩之心。

  只聽任無心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兩位大師快請退開,在下雖可擋她一時,決難長久。」但見那一隻素手緩緩地伸出了裹身黑氅,黑暗中仍可見那雪白的玉腕。那是隻美麗絕倫的玉手,白中透紅,細指如蔥。百忍大師心頭大震,只覺這玉手,似是那裡見過。

  任無心忽然一閉雙目,沉聲喝道:「兩位大師如若再不退開,在下也將無能相護了。」

  但那出氅的玉手,有如帶磁之物,吸引了百忍和百代兩位大師的目光,對任無心那沉重喝叫之聲,恍如未聞。因為那一隻美麗的素手,實在是太動人了,世上最優秀的名家,也無法彫刻出這等美麗奪目的藝術品。激蕩的劍風,震飄起來那黑衣人的衣袂。只見那高舉裹身黑氅的玉手,忽然輕輕招動。

  百代大師首先抗拒不住那素手魔力的誘惑,舉步向前行去。忽然劍風掠面,一股寒意,凜然直透心底。百忍、百代,被那素手吸引的心神忽然一清,轉頭望去,只見任無心頂門之上,汗水淋漓,直流了下來。耳際間又響起了任無心沉重的聲音,道:「兩位大師,快些閉上雙目。」

  百忍、百代究竟都是有道高僧,神智一清,立時警覺到不對,趕忙閉上了雙目。

  任無心又道:「兩位大師快請轉過身去,回到小弟居住之室,等候於我。」

  百代大師道:「任施主,可需要貧僧相助一臂嗎?」

  任無心道:「不用了。」

  百忍、百代聽他說話聲音,散微顫動,顯見內心中甚為焦急。依言舉步行去,行約十四五步,突聞任無心大喝之聲,傳了過來。百代大師忍不住睜開雙目,回頭一望,只見白光耀目,劍氣漫天,環繞著一隻紅色的手掌盤旋。兩人目光一和那血紅的手掌相觸,不自禁又停下了腳步。耳際間又響起了任無心的聲音,道:「兩位大師,可是當真的想死了嗎?」

  百忍心頭大凜,默念金剛經,回首而行。順勢一把,牽了百代,大步行進,匆匆繞過一個彎子。兩人匆匆走回任無心的靜室中,回手封閉上石門。百代輕輕嘆息一聲,欲言又止。原來他心中蘊埋著甚多疑問,欲待提出,但目光一和百忍大師相觸,看他臉上的茫然之色,心知百忍大師正和自己一般,在心中存了甚多疑問,當下住口不言。兩位少林高僧默然對坐,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突聽石門外面,響起了一陣輕微步履之聲。百代突然挺身而起,暗運功力,緊握匕旨,蓄勢待敵。

  石門呀然輕啟,緩步走進來滿面倦容的任無心。此時,任無心已失去平常那神定氣閑的從容風采,慢步行來,似有著不勝負荷之感。百忍大師站了起來,迎上任無心,道:「阿彌陀佛,任施主可要老衲相助一臂嗎?」

  任無心輕輕搖首,道:「不用了,大師請坐。」他勉力以劍作杖,支持身體,緩步走到一處座位上,閉上雙目,運氣調息。百忍、百代都是一流高手,已看出任無心似是受了很重的內傷,知他此刻正在運氣調息,也不驚動於他。大約過了頓飯工夫之久,任無心那蒼白的臉色,才緩緩泛生起一片紅潤,長長吁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百代大師讚道:「任施主能在這片刻工夫之中,調息復元,內功精深驚人。」

  任無心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沒有受傷,只是用盡了我全身的氣力,咱們今日之局,當真是險惡的很。」

  百忍大師道:「那人可是南宮世家中的人物嗎?她的武功,似猶在南宮夫人之上,不知是何等人物?」

  任無心仰起臉來,凝目沉思,似是回憶著一件重要的往事,又似在推敲著一個極為困難的問題。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兩位大師,可還記得五十年前,江湖上傳誦攝魂女魔的往事嗎?」

  百忍怔了一怔,道:「老衲甚少在江湖上走動,對此事雖略有所聞,但知之不詳。」

  百代大師接道:「貧僧雖然聽人談過,但也是僅知皮毛,莫明真象,何況那攝魂女魔的出現,為時甚暫,有如突起狂飆,曇花一現,雖然傷了武林中不少高手,但為害時短,受害人又無一生還在世,真象迄今仍然無一人能口述其詳。」

  任無心道:「正因為那攝魂女魔,在江湖上出現的時間,太過短促,是以,武林中人,都已把此事淡忘了。」

  此人年紀甚小,但卻似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百代訝然說道:「怎麼?那攝魂女魔,可和適才出現的那素手有關嗎?」

  任無心道:「何止有關,如在下想像不錯,這隻造劫江湖的素手,就是那突然消失於武林中的攝魂女魔。」

  百代先是微微一怔,繼而搖頭笑道:「想像終歸想像,想那攝魂女魔,已息隱江湖數十年,如若她果真還活在世上,料她也難耐數十年的寂寞,而不再涉足江湖,退一步講,那人如真是攝魂女魔,也決不甘聽受南宮夫人之命,」

  任無心點點頭,道:「大師說的不錯,但在下決非憑空揣測,此事關係武林命運至大──」他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道:「就以在下來說吧,江湖之上,又有幾人知我來歷?」

  百忍大師暗暗想道:「這話倒不錯,近年中原武林,以四君子盛名最著,後起之秀中,雖不乏才氣縱橫之人,但卻從未聽到任無心三字,而且這名字又起的有些怪道,任無心似乎不像一個人的名字。」他為人老成持重,雖然急於知道任無心的身世,但卻不願出言相詢。

  百代大師卻合掌一禮,接道:「任施主出現江湖,確似神龍自空而降,貧僧早有相詢任施主來歷之心,只是不便啟齒。」

  任無心逐漸的又恢復了那爽朗的氣度,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身世,確然是大異常人,只是眼下不便說出,好在來日方長,兩位終有知道之日。」

  百忍大師道:「任施主既不便說出身世,也就罷了,老衲另有幾點不解之處,不知可否請教?」

  任無心道:「大師請說。」

  百忍大師道:「據老衲所知,練武之人,如想登峰造極,必得有三個條件,那就是『天賦、師承、時間』,任施主天縱奇才,必得良師垂青,三件已具有二,但時間一關,卻是不易闖過,如若老衲沒有走眼,任施主只不過二十四五,但以你的功力而論,卻非四十年以上莫辨,此乃老衲不解之一。」

  任無心笑道:「大師有多少不解之處,一併說出來吧!在下當盡我所知,奉告兩位。」

  百忍大師的臉色,突轉肅穆,說道:「任施主遍請天下名醫,研究南宮世家施用之毒,早於數年之前,已然開始,那時,任施主只不過是一個二十一二的少年,不知何以和南宮世家結仇,又如何知得南宮世家的隱秘,此乃老衲不解之二。」

  任無心點點頭,道:「老禪師還有什麼可疑之問題?」

  百忍大師道:「有志固不在年高,任施主智慧過人,那是有目共睹,但你處世的從容,處事的周詳,辦事之精微,執事之方法,均非一個毫無閱歷之人,能夠做到。」

  任無心感慨地嘆息一聲,道:「老禪師問的好──」仰起臉來,沉思不言,顯然,他在考慮著一個極難決定的問題。

  百忍大師合掌說道:「阿彌陀佛,任施主如若有什麼難言之隱,那就算了,老衲只不過隨口相詢,並無要施主非說不可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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