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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容哥兒進入長安城,找了一家酒樓,進點食用之物,直奔城南慈恩寺去。

  天近午時,香客甚少,寺中一片肅然、靜寂。

  容哥兒直進寺門,既無知客僧人招呼,亦無僧人攔住於他,心中好生奇怪,暗道,這慈恩寺規模甚大,怎的連個招呼客人的知客僧人也沒有……

  心念轉動間,突聞一個沉重的聲音傳來,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姓容嗎?」

  容哥兒回頭望去,只是一個身著灰色袈裟的和尚,雙手合十,肅容而立。當下欠身還了一禮,道:「在下容哥兒,大師父有何見教?」灰衣僧人:「敝寺方丈候駕已久,容施主請隨老僧來吧。」

  容哥兒道:「有勞大師父帶路了。」

  隨在那僧人之後,穿過兩重庭院,繞過大雄寶殿,到了一座幽靜的跨院之中。

  一個唇紅齒白的小沙彌,合掌走了上來,低聲問那灰衣和尚道:「這位可是容施主?」

  灰衣僧人道:「不錯。」轉身離去。

  容哥兒還了一禮,緩緩走入靜室。只見一個白眉老僧,盤膝閉目坐在一張蒲團之上,身前放置一石鼎,鼎中香煙裊裊,滿室清香撲鼻。容哥兒只覺那白眉老僧寶相莊嚴,令人肅然起敬,急急抱拳一禮,道:「在下容哥兒,見過老方丈。」

  那白眉老僧啟動雙目,打量了容哥兒一眼,道:「容施主請坐。」

  容哥兒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見一個蒲團,放在石鼎旁側,依言坐了下去。

  那白眉老僧輕輕嘆息一聲,道:「容施主認識那位二姑娘嗎?」

  容哥兒道:「不錯。」探手從懷中摸出鳳頭金釵遞了過去,接道:「二姑娘曾經告訴在下,憑這鳳頭金釵,取她留下的書信。」

  白眉老僧接過風頭金釵,仔細瞧了一陣,道:「容施主可知二姑娘何處去了嗎?」

  容哥兒搖搖頭,道:「這個在下不知,那二姑娘只告訴在下,來此拜見老方丈,取她留下的書信。」

  白眉老僧道:「不錯,適才二姑娘來見老衲,留下一封書信,告訴老衲,以鳳頭金釵為憑,交換她的書信、匆匆數言,即行離去,唉!容施主如能早來上半個時辰,就可以見到她。」

  容哥兒略一沉吟,道:「她要我在午時趕到。不能早到,想來已經算好時間了。」

  白眉老僧雙目微一眨動,立時閃起一片神芒。

  容哥兒心中暗道:「這老和尚眼神如此強烈,分明是一位內功精深的高僧。」

  只見那白眉者僧左手伸入寬大的右袖之中,取出一封書簡,連同那鳳頭金釵,一併交到容哥兒的手中,道:「容施主可有要事趕辦嗎?」

  容哥兒搖搖頭,道:「老師父如肯賜教禪機,晚輩洗耳恭聽。」

  白眉老僧道:「容施主如有要事,老衲是不敢誤,如有餘暇,不妨多留片刻,老衲想和容施主閒話幾句。」

  容哥兒道:「晚輩聆教。」

  白眉老僧道:「言重了……」微微一歎,接道:「十幾年前,老衲在武林,亦是小有名聲之人,江湖上提起了老衲昔年混名,只怕都有些頭疼,大約二十年前吧,老衲在一次搏鬥中,受了重傷,但又不得不強忍傷疼,奮力苦戰,正當不支之時,江夫人適巧趕到,逐退群寇,救了老衲……」他似是不願把昔年往事,說得太過詳細,長長吁一口氣,接道:「老衲受了那次大挫之後、洗手退出江湖,那時,我的一位師兄主持慈恩寺,老衲投奔發此,日日聽他講說佛法,不過半年,就剃度出家。五年之後,我那師兄西行天竺,把方丈之位授於老衲,老衲自知德能淺薄,堅持不受,但我那師兄卻說只要我代行方丈職務,待他天竺歸來,再行還位於他。」

  他望了容哥兒一眼,看他正在凝神靜聽,接口說道:「我那師兄西行天竺,一去十年未返,老衲就代了方丈。」

  容哥兒心中暗道:「看他此刻氣度,頗有得道高僧的風采,而且眼神充足,分明是內外兼修的高手,昔年在江湖定然是大有名望的人物。」

  心念轉動,口中卻問道:「老師父昔年出入江湖時,不知如何稱呼?」

  白眉老僧笑道:「孽海回頭,往事如煙,不提也罷。」

  語聲微頓,又道:「老衲提起往事,旨在讓容施主瞭解那二姑娘和老衲之間的恩怨往事,唉!老衲雖然已火氣全消,不再過問江湖中事,但對昔年所受的恩情,卻是難以忘懷,二姑娘如有需得老衲之處,雖然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

  容哥兒道:「二姑娘和在下亦是初交,對二姑娘的身世,在下所知有限。」

  白眉老僧接道:「老衲之意,是想知道二姑娘目下際遇,是否需老衲相加一臂之力,午前她匆匆來去,但老衲已然看出她心事重重,滿懷愁腸。」

  容哥兒心中暗道:「這二姑娘目前際遇,我雖是知道一些,但其錯綜複雜,實難說得清楚。」

  沉吟了一陣,道:「這個在下雖然略知端倪,但不過是耳聞所及,是否正確,還難預料。」

  白眉老僧道:「近來這長安城中,風雲際會,老衲雖不問江湖中事,但冷眼旁觀,已看出醞釀著一次重大事件,無數神秘人物,武林高手,都正在暗中鬥法。」

  老僧嘆息一聲,接道:「話說得太遠了,如若容施主能夠信得過老衲,就請把二姑娘目下遇上的為難之事,告訴老衲。」

  容哥兒暗道:「二姑娘既然肯託他把信轉託我,這老和尚想必是可以信託之人。」當下把二姑娘受傷之事,說了一遍。

  只見那白眉老僧臉然大變,雙目圓睜,似是陡然間看到什麼觸目驚心之事。

  容哥兒把經過之情說完,那白眉老僧仍然是癡癡呆呆的端坐不動。

  禪室突然靜寂下來,靜得落針可聞。

  大約過有頓飯工夫之久,那老僧才長長吁一口氣道:「果然發生了,果然發生了。」

  容哥兒只聽得丈二金剛,摸不出點頭腦,忍不住問道:「老禪師,什麼事啊?」那白眉老僧仰起頭來,長長吁一口氣,道:「老衲雖然跳出三界外,也不忍眼看武林中掀起這一場血雨腥風。」

  容哥兒道:「老禪師,可否說清楚一點,晚輩愚拙。實難解老師父話中禪機。」

  白眉老僧緩緩把眼光移注到容哥兒的臉上,道:「如是老衲猜得不錯,這該是一場悲慘大劫的開始……」

  只聽樣室外面傳入來那小沙彌的聲音,道:「施主要找哪一位?」他似是有意的讓那白眉老僧和容哥兒聽到,聲音說得很高。

  那白眉老僧抬頭望著室外高聲說道:「佛門廣大,普度眾生,到得此地總是緣,施主何不請入禪室一敘。」

  容哥兒這些時日中,連番遇上怪異之事,早已提高了驚覺,這人不早不晚的趕來此地,只怕並不是碰巧而已。心念轉動,迅快把手中書簡和鳳頭金釵,藏入懷中,暗中運氣戒備,如若發現來人有所舉動,立可出手。

  只聽室外一個老邁的聲音,應道:「大師如此好客,小老兒卻不恭了。」

  隨著那老邁的聲音,木門呀然而開,一個白鬚白髮的老人,一身土布衣著,芒履策杖,緩步走了進來。

  這老人來得突然,別說容哥兒心中懷疑,就是那白眉老僧亦是疑心甚重。

  兩個人四道目光盯注在那人的臉上打量,希望能瞧出一些化裝的痕跡。

  因為這老人不但鬢髮皆白,而且老態龍鍾,枯弱瘦小,實不像一個身負武功的人。是以,容哥兒和那白眉老僧,一見那老人,心中同時感覺到這老人是經過一番巧妙化妝,掩去了本來的面目。

  只見那老人扶杖緩行,直逼到兩人身側才停下來,道:「大師父召喚小老兒,有何指教?」

  白眉老僧道:「老施主年邁蒼蒼,雅興不淺。」

  那老人嘆口氣道:「佛門廣大,哪來的老幼之分,阿彌陀佛。」白眉老僧一皺眉頭,道:「看來老施主,倒是頗精佛法。」

  那老人道:「小老兒雖未剃度,皈依三寶,但數十年來一直是我佛信徒。」

  白眉老僧淡然一笑,道:「如是在十幾年前,老衲決然不會有此耐心。」

  容哥兒突然站起身子道:「老前輩年邁力衰,請坐下談話如何?」

  那老人緩緩轉過臉來,瞧了容哥兒一眼,點頭說道:「孺子可教。」

  緩緩坐了下去。容哥兒臉色一變,想待發作,但卻強自忍了下去。

  白眉老僧道:「老施主由何處來?」

  那老人道:「正門而入。」

  白眉老僧道:「何以未見知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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