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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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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髯老人垂下頭,似是根本沒有聽到白菊花的問話。一直冷眼旁觀的劉五成,突然接口說道:「白姑娘,他手中還握著一粒毒丹,何不讓他服下。」 白菊花心知這一粒毒丹服過,就是他生命殘餘之火,完全熄燃之時,但形勢迫人,已無選擇餘地,嘆息一聲,道:「也只好如此了。」 取過他手中毒丹,投入白髯道人的口中。果然,那白髯老人將要熄去的生命之火,陡然間迴光返照,精神為之一振。白菊花心知機不可失,急急問道:「那慕容公子可逃出來嗎?」白髯老人道:「最悲慘的也就是這件事,老爺在世與人排難解紛,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人命,皇天無眼,竟然不肯為慕容家留下一脈香火。」 白菊花道:「這麼說來,那慕容公子也未逃出來了?」白髯老人點點頭,道:「沒有,老夫和那紫雲宮主事後查證,始終沒有找出那慕容公子逃出的蛛絲馬跡,為了追查那慕容公子的下落,紫雲宮主才和我定下李代桃僵之計,由老夫假扮紫雲宮主,紫雲宮主易容化作冷手奪魂李天彪,混入江湖,二十年來、仍然未能找出那慕容公子的下落,看來是死定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據聞那青塚之內,慕容老爺埋骨之地,有一具童屍,就是慕容公子,但那青塚防守森嚴,老夫數度想進入墓中瞧瞧,始終未能如願。」 白菊花道:「晚輩今宵在慕容大俠的墳墓之前,遇上一位武功奇高,來歷不明的藍衫少年,看情形頗似慕容公子。」 白露老人雙目一瞪,道:「那人長的什麼樣子?」白菊花略一沉吟,道:「那人十分英俊,但神情冷漠,眉宇間憂苦重重。」 白囂老人道:「你可仔細記得他的容貌嗎?」白菊花凝目思索了一陣,就記憶所及,把藍衫人的容貌描述了一遍。白髯老人很用心的聽了一遍,搖搖頭,道:「那不是慕容公子。」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慕容公子生具華貴之貌,那時他雖然在襁褓之中,也是一見難忘。」 白菊花道:「師公見那慕容公子之時,那慕容公子還是一個嬰兒,如今事隔二十年,那慕容公子早已長大成人,形貌自然也要改變很多,師公二十年前那一點模糊的記憶,如何能夠量度此刻那慕容公子的形貌。」 白髯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但願姑娘幸而言中,那慕容公子還活在人世之上。」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這些年來,武林中人都已日漸淡忘了慕容長青,千千萬萬受過他恩澤之人,亦不再提他,使老夫看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情緒突轉激動,雙目圓睜,沉聲接道:「最使老夫氣忿難忍的,就是老爺在世時,那三位趨炎附勢的酒肉朋友,慕容家未遭慘變之前,他們每年一度必要趕往那兒歡聚十日,飲酒論武,盡歡而散,十數年如一日,從無一人爽約。但自慕容家遭了慘變之後,這三人卻如投入大海的泥牛砂石,從此沒有了消息──」白菊花接道:「那慘害慕容家的凶手主腦,究竟是何許人物?竟然有著那等龐大的勢力,號令了很多武林高手,為他看守那慕容長青的墓地。」 白髯老人緩緩說道:「如若慕容家發生慘變之時,能知那凶手姓名、身分,藉當時群情激昂,江湖悲慟的氣勢,定然有不少人找那人算帳了──」但聞那白菊花道:「怎麼?師公也不知曉那人的姓名嗎?」白髯老人道:「那凶手主腦是誰,紫雲宮主已然得到一些頭緒,但他並未對老夫說過。」 劉五成心中暗道:「看來這老人所知,也是有限的很。」白菊花一皺眉頭,道:「那紫雲宮主和慕容老輩的交情很深嗎?」白臂老人道:「如說紫雲宮主和老主人的交情,生前是萬萬比不上他一年一度相聚的三位朋友。但主人死後,卻看出了真的交情,唉!眼下,真正在籌謀為慕容長青報仇的,只怕也只有這一個紫雲宮主了──」語聲甫落,突聞一聲深長嘆息,傳了進來,緊接著咱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天福兄,你太大意了,怎的不在這室外面布置一些人手。」 白菊花嬌聲叱道:「什麼人?」只聽那低沉的聲音應道:「我。」 一位身著青衫,頭戴方巾的中年人,緩步行了進來。那臥在床上的白髯老人一見來人之後,情緒突然間緊張起來,舉起枯瘦的雙手,揉揉眼睛,仔細瞧去。那青衫中年人似是經過了長途跋涉而來,滿臉風塵之色,緩步行到了木榻之前。白菊花不知來人身分,看他直向木榻行去,怕他陡然出手傷了那白髯老人,立時一橫擋在木榻前面,冷冷說道:「站住。」 青衫中年果然停下了腳步,長長嘆息一聲,道:「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並非敵人。」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天福兄,不記得區區了嗎?」白髯老人聲音顫抖,激動的說道:「你是金筆書生──」那中年文士道:「不錯,在下正是雷化方。」 那白髯老人早已失去神采的雙目中,突然閃起一片神光,冷冷說道:「你還沒有死?那真是天道崩潰了。」 雷化方淡淡一笑,道:「天福兄誤會了──」白髯老人情緒激動,不待雷化方說完,厲聲接道:「我家主人未死之前,你們三人每年一度趕往慕容家歡聚十日,飲酒論武,賞花賦詩,情意是何等真切?但慕容世家遭逢慘變之後,你們都到哪裡去了,二十年沒有消息。」 雷化方輕輕嘆息一聲,道:「天福兄請仔細瞧瞧在下,和你那記憶之中,有什麼不同嗎?」那白髯老人仔細的瞧了那青衫中年一陣,怒道:「哪裡不同了,除了年紀大些,臉上多了一些皺紋之外,老夫瞧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 雷化方苦笑一下,道:「這就是了,在下修習的太乙神功,駐顏有術,別說區區二十年了,就是再加二十年,也不會顯得如此蒼老。」 白髯老人道:「你老與不老。和慕容世家有何關聯?」雷化方道:「一言難盡,唉,這二十年來,在下日日夜夜,為慕容兄復仇事奔走、熬煎,費盡心機,區區二十年,對在下而言,有如一甲子的歲月──」白髯老人道:「此語當真嗎?」 雷化方道:「如非天福兄病情如此沉重、在下絕不會告訴你這些事了。」 白髯老人道:「那九如大師和中州一劍呢?」 雷化方道:「他們所受之苦,只怕不在我雷某之下。都是在為慕容兄復仇之事奔走。」白髯老人那枯瘦的臉上,突然展現出一片笑容,緩緩說道:「老朽誤會了你們二十年,如若不是今宵相見,了然內情。只怕九泉之下,也要罵你們無情無義了。」 雷化方道:「武林罵我們無情無義之人,又何只你天福兄一人,但我等只要心中無愧,何懼別人的誤會。」 白髯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小老兒言語之間,多有開罪雷爺,還望雷爺不要見怪才好。」 雷化方似是亦瞧出那白髯老人面臨著死亡邊緣,隨時隨地可能會突然氣絕而逝,當下說道:「天福兄不要抱疚。在下沒有早告訴你,那是在下之過,有勞天福兄疑慮二十年──」白髯老人接道:「小老兒如何敢當雷爺這等稱呼,雷爺乃是老主人的舊友,直呼小老兒的名字就是了──」雷化方道:「咱們武林中人,講說的是忠義當先,像天福兄這般忠義之士,當今之世,能有幾人,在下心中對天福兄,實是敬服無比。」 白髯老人口角間,泛現出一縷淒涼的微笑道:「今宵得雷爺面告此訊,小老兒死也瞑目九泉了。」 雷化方道:「在下有一件事,想問問天福兄。」 白髯老人道:「雷爺請說。」 雷化方道:「近日中,江湖上突然傳出慕容公子出現江湖,為父親報仇的消息,引起了武林中無數高手的注意,在下對此傳言,一直是半信半疑,求證天福兄,我那慕容大哥的公子,是否已逃出了那場大劫?」 白髯老人怔了一怔,道:「據老朽所知,那慕容公子並未逃出劫難。」 雷化方沉吟了一陣,道:「我和九如大師、中州一劍已經約好,定於本月二十日,圍擒守墓之人,逼問那主使謀害慕容家的主凶、首腦,但因聞得慕容公子出現江湖的消息,不得不先行查明內情。」 那白髯老人突然挺身而起,道:「怎麼?你們就要準備動手?」雷化方道:「不錯,我們已然祕密的準備了二十年,邀集了四十位武林高手,準備一出手,就要直搗黃龍,擒得那元兇主腦。」 那白髯老人道:「可惜呀,小老兒無法看到這一場盛壯之舉了。」 語聲甫落,突然一跟斗向下栽來。白菊花吃了一驚,道:「師公。」 兩手伸出,接住了那老人。伸手摸去,那白髯老人氣息已絕,竟然死去。雷化方側耳在他前胸之上聽了一陣,道:「沒有救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諸位都是他的什麼人?」白菊花道:「他是晚輩的師公。」 雷化方微微一怔,道:「師公,姑娘是何人的門下?」白菊花道:「晚輩的恩師上姓容,單名一個菊字。」 雷化方道:「容菊、容菊,從未聽說過啊──」望了那白髯老人屍體一眼,道:「是了,是了。」 白菊花道:「家師乃福老前輩之妻。」 雷化方沉吟了一陣,道:「令師現在何處?」白菊花已知他身分,也隱隱了然了自己來歷,當下說道:「家師隱居之處,距此三百餘里,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谷。」 雷化方凝目思索了一陣,道:「在下很想隨姑娘一起去見見令師,但因和人約期有限,無法更改。只怕是無法拜見令師了。」 微微一頓之後,兩道炯炯的目光,緩緩由白菊花等的臉上掃過,道:「姑娘等到此地來,可是奉了令師之命?」白菊花道:「正是家師遣派晚輩到此。」 雷化方道:「令師遣姑娘等到此之時,還不知道在下亦趕來江州,此刻形勢有變,姑娘等也不用留在此地了,火速趕回去吧!」 白菊花道:「有一件事,老前輩只怕還不知曉。」 雷化方道:「什麼事?」白菊花道:「那守護慕容長青之墓的五毒掌馬雄飛,今晚已經被殺死。」 雷化方怔了一怔,道:「什麼人殺了他?」白菊花道:「一個青衫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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