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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四


  這一處天然的石窟,有一道泉水,自山頂潺潺而下,每隔上三天時間,總有一隻竹籃由上垂了下來,籃中有飯。

  方兆南看的大是奇怪,忍不問道:「這些東西,從何處送來,可是少林寺中僧侶送的麼?」

  覺夢大師搖頭道:「昔年我那師兄囚禁南北二怪之時,對此已預作安排,寺中弟子卻是不知此事。」

  匆匆時光,流轉歲月,方兆南和覺夢大師整整在石室中住了半年之久,方兆南日以繼夜的用心習練,覺夢也傾盡所能的細心傳授,半年時光,方兆南已盡得覺夢絕技。

  這日太陽下山的時分,覺夢大師把方兆南喚到身前,說道:「你可計算過咱們在這石室中住有多長時間了?」

  方兆南道:「晚輩記不得了。」原來他這半年中全神貫注在習練武功之上,浸沉其間,如醉如狂,那裏還記得日月輪轉,歲月幾何?

  覺夢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半個年頭了,你也該走啦!」

  方兆南怔了一怔,舉手拍了拍腦袋,道:「這樣久了麼?」

  覺夢道:「你已得了我十之七八的真傳,數百年身集少林武功如你者,絕無僅有,此後只要能依我傳授於你的佛門禪定之法,自行修為,功力自然隨時間增進,至於武功竅訣,你已大都通曉,日後的成就如何,那要看你的天賦了。孩子,你目下已經是武林高手中的頂尖人物了,能和你頡頏的高手,只不過武林三二名宿,何況,我也不能再教你……」倏然住口,長長歎息一聲,又道:「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天黑之後,你仍從通往藏經閣的密道出去吧!」

  方兆南想到陳玄霜和周蕙瑛的生死,亦急欲早日離此,當下不再多言。

  天約初更,覺夢大師喚醒方兆南,低聲說道:「孩子你該走了。」

  方兆南黯然淚下,對覺夢大師拜了三拜,道:「晚輩去了,老前輩請多多保重。」微微一頓又道:「晚輩尚有一籠巨蜂,留在那幽谷之中,半年時光,不知牠們是否能安然無恙,唉!那也是一位老前輩遺贈之物,我答應過,要盡我之能,為他保養。」

  覺夢點點頭道:「一諾千金,自不可言而無信,你去吧!」

  方兆南道:「今日一別,不知要那年那月,才能重睹老前輩慈顏。」

  只見覺夢大師緩緩閉上雙目,倚壁睡去,不再答理方兆南詢問之言。

  方兆南不敢再多驚擾,慢步退出石室,想起半年相處之情,不禁唏噓淚下,一步一拜的退了出去。

  他並未重行密道,行經藏經閣,卻依照原路退了出去,重到怪石嶙峋的山谷之中。

  只見那一籠巨蜂仍放原處,嗡嗡之聲,繞諸耳際,半年小別,仍然無恙。

  方兆南提起木籠走回那垂藤之處,用手一拉,似是仍有著甚強的靱性,深山幽谷人跡罕至,老藤依然無恙,堅靱猶存,方兆南這段時日之中,輕功又進境甚多,當下攀藤而上,一口氣登上峰頂。

  抬頭看去,只見滿天星辰,半被雲掩,忽隱忽現,忽然激發起豪壯之氣,仰天一聲長嘯,聲如龍吟,直衝雲霄,四山回鳴,聲聞十里,嘯聲中大步向前行去。

  往事悽涼,回憶黯然,方兆南已無心再修自己的儀容,褸衣一襲,蓬髮垢面,一隻竹杖,挑著黑布重遮的一籠巨蜂,就這樣奔行於江湖之上。

  他雖然惦念著周蕙瑛和陳玄霜的生死,但天涯茫茫,芳蹤何處,一時間那裏去找,他為自己的何去何從憂苦。

  半年歲月,雖然不長,但多事的江湖,卻已有了極大的變化。

  方兆南經過一陣深長的思慮後,決定先趕往冥嶽,在那裏埋了無數的武林高手,而且仍有著數不清的武林人物,被冥嶽嶽主奴役著。為了避人耳目,他選擇了荒僻小徑,晝夜兼程。

  這日,到了山東省境內的兗州,這是一個商旅雲集的重鎮。

  夕陽西下,晚霞絢爛,黃昏將臨時,方兆南趕進了兗州城。

  他歷經了無數兇險,往事在他心靈裏留下深刻創傷,但也使對江湖的險惡,產生出敏銳的觀察力。

  當他踏進了兗州城時,就覺得這地方有些異樣,不少華衣高馬,佩刀掛劍的武林人物,出現在兗州城中,他意識到這座環山的重鎮裏,正面臨著一場風暴。

  他開始留心了周圍的人物。

  忽然間,一輛疾快的馬車,馳過了他的身側,四周低垂著的黑色的篷布,以方兆南的目力,也無法看清那馬車中的景物。

  趕車人也似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面目,一頂白絹色邊的草帽,低垂眉際,遮去了大半個臉。

  緊接馬車後面是一匹風馳電掣的快馬,掠過方兆南身側奔過,帶起一陣急風,飄飛起他褸襤的衣袂。

  馬上坐一個華衣少年,但他的上半身幾乎是俯臥在馬背上,一瞥間,方兆南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印象,那是個英俊的少年,隱隱間似曾相識。

  他邁著緩慢的步子,神態十分悠閒,但他的內心中,卻是思潮洶湧,考慮著眼下的形勢。

  這地方相距那神秘的冥嶽不遠,這些武林人物的出現,應該和冥嶽有些關連。

  忖思之間,忽覺一根竹杖,伸了過來,耳際間響起了一聲暴喝道:「站開去。」

  方兆南疾快的向後退了一步,轉頭看去,只見四個大漢,手中各自橫著一根竹杖,推趕著道上行人。

  一個全身白紗的少女,端坐在兩人抬著的滑竿上,全身披著一層綠綾,在風中飄飛。

  那是個很美麗的少女,長髮垂肩,眉目如畫,膚色如雪,瞪著兩隻圓圓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她似是有著無比的鎮靜,對兩側投注到她身上的目光,渾似不覺。

  方兆南皺了皺眉頭,暗暗忖道:這人似是有意展覽她的美麗,引的路人側目。不禁仔細的看了兩眼,那知這留神一看,登時心頭大震,暗暗一聲歎息。

  原來,他發覺那端坐在滑竿上,身披綠綾的少女,竟然早已死去。

  一股忿怒由心底直衝上來,激動了他豪俠之氣,冷哼一聲,正待暗中出手懲戒那四個手持竹杖推趕路人的大漢,心中突然一動,硬把一股忿怒之氣忍了下去,忖道:如若一個人的內功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息脈閉氣,並非什麼難事,且不可莽撞從事,先看看情勢再說。心念一轉,突然加快了腳步,緊隨那滑竿之後行去。

  只見那四個執竹杖的大漢,在一所大客棧前停下來,四條竹杖啣接成兩道竹籬,擋住了隨行的觀眾。兩個抬滑竿的大漢,緩緩放下,解開長竿,連那身披綠綾少女的坐椅,抬了起來,直向客棧中走去。

  隨行圍觀的群豪,又有不少人發出了讚歎之聲,道:「好標緻的姑娘。」

  方兆南擠過人群,直向那客棧中走去。

  四個手執竹杖的大漢,已改成並肩而立,橫杖擋住了店門,阻止觀眾入店。

  方兆南大步衝去,立時被一隻平伸的竹杖擋住,道:「討飯的,還沒有瞧夠麼?」

  方兆南不願和幾人衝突,淡淡一笑,道:「在下要住店,兄台請行個方便,讓開去路。」

  左側一個大漢,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看他那身褸襤衣著,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那副窮象,也配住這全盛客棧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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