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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由於大愚禪師的沉思不言,舉坐間都不知如何開口,寂靜的聽不到一點聲息,他這一頓酒杯,鬧的舉坐一驚,所有的目光,都不自禁的投注到他的身上。

  大愚自知失了儀態,一時急不擇口,長長吁一口氣,道:「老衲正在思索一件不解之事……」話出口突覺出不對,趕忙住口不言。

  石三公臉色一寒,冷冰冰的說道:「不知什麼不解之事,老夫等能否聽得?」這位一向自負的老人,似是動了怒意。

  大愚一向不善謊言,在石三公冷言疾色之下,勢又不便不說,只好長長歎一口氣,道:「老衲奇怪昨宵之戰,冥嶽中人分明已穩操勝券,不知何故卻突然撤走,如若那激戰再延續一個時辰,少林寺恐已經面目全非,諸位今日來此,老衲也難以奉迎接待了……」

  他望了方兆南一眼,接道:「那時,這位方施主劇戰受傷,南北二怪兩位老前輩,也被那妖婦暗器所傷,敝寺中弟子,傷亡累累,已難擋強敵銳鋒………」他微一停頓,接道:「出人意外,是那妖婦卻突然下令撤走。」

  全場中人,都為之微微一愕,只有青雲道長聽出了大愚禪師言未盡意,淡然一笑,默不作聲。

  他在當代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中,年事最輕,又是以幼代長,雖然他本身並無一點錯誤,但武林中有一種傳統的規矩,那就是長幼之分,極為嚴格,青雲道長以幼代長的事傳出江湖之後,各大門派都對他極不諒解,再加上他生具傲骨,別人不諒解他,他也不願向人解釋,因此一事,九大門派中人和青城派的關係漸少來往,變的十分淡漠。

  還是大愚禪師打破了沉默,接道:「因此,老衲斷言冥嶽中人,極可能會去而復返,說不定就在今夜之中。」

  石三公目光環掃了全殿,縱聲大笑,道:「貴寺掌門方丈,飛函武林,召集泰山英雄大會,當時老夫正和掌門師姪,研究一種武功,無暇分身,據聞那場英雄大會,到的高手甚多,不知這般人現在何處?」

  大愚禪師目注方兆南,道:「泰山集會的武林同道,大都失陷於冥嶽之中,這位方施主,是唯一逃出那次劫難之人。」

  石三公冷冷的望了方兆南一眼,道:「那次與會之人,都是些何等人物?怎的這般無能?」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道:「泰山英雄大會,論人才也算極一時之盛,除了少林寺的大方禪師之外,還有武當派的蕭遙子,魯南抱犢崗的袖手樵隱史謀遁,西域無影神拳白作義,三湘高手,伍氏兄弟,以及冀北雄主侯振方,崑崙派天行,天象兩位道長……」

  童叟耿震一拍桌子,道:「這些人呢?」

  方兆南道:「與會高手,將近百位大都死難,小部降敵!」

  石三公道:「別人暫不說他,蕭遙子是生是死?」

  方兆南道:「蕭遙子老前輩已為冥嶽嶽主收用……」

  石三公霍然站起身,怒聲接道:「黃毛孺子,信口雌黃,蕭遙子是何等人物,豈肯偷生事敵。」

  方兆南道:「晚輩之言,句句真實,老前輩不肯相信,那也是無法之事,好在來日方長,老前輩不難究明真象,查個水落石出。」

  大愚禪師合掌接道:「老衲願為方施主作證,昨宵大戰之中,蕭遙子確曾現身助敵。」

  童叟耿震,摸摸顎下的少年鬍子,接道:「袖手樵隱,他當真歸附冥嶽了麼?」

  方兆南道:「不錯,這位老前輩一生僻怪,但在泰山大會之時,卻突然醒悟,想以有生餘年,做幾件有益人間,傳誦武林的事,可惜冥嶽一戰,竟然被那妖婦收服……」

  崑崙天星道長突然站了起來,肅然問道:「貧道兩位師弟,天行、天象,死在冥嶽一事,方大俠可是親目所見麼?」

  方兆南凝目沉思,似在回憶冥嶽中諸般經過情形,良久之後,說道:「在下雖然無法記憶兩位道長的法號,但崑崙一派,只有兩人,兩位道長可都是四十以上的中年人麼?」

  天星道長道:「不錯,他們究竟是死了沒有?」言詞神情之間,充滿著關懷之心。

  方兆南道:「如若貴派之中,只有兩人赴會,晚輩可以肯定的告訴道長,他們都力戰而死。」

  天星道長身軀顫動了一下,突然仰臉大笑,道:「由來名將幾人回,學武之人,力戰而死,那該是沒有丟我們崑崙派的顏面。」他的聲音,不住顫抖,顯然他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激動。

  方兆南回目望了青雲道長一眼,道:「貴派之中,可有兩位道長去赴那泰山大會麼?」

  青雲道長黯然長歎一聲,道:「他們可也是戰死冥嶽了麼?」

  方兆南道:「如若晚輩的記憶不錯,他們可是以松字排稱。」

  青雲道長道:「松風、松月,乃本派兩位傑出的高手,貧道因丹爐火候正值緊要關頭,未能親赴冥嶽之會。」

  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道:「都力戰死了,他們先受劇毒,後力不繼,致為強敵所傷。」

  青雲道長默然垂下頭,低聲說道:「方大俠證實了貧道的猜想,雖然惡耗動心,但貧道一樣感激。」大殿中突然間隱入了一片沉寂,似是所有的人,都為方兆南口述的惡耗,默向死者致哀。

  沉默延續了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方兆南突然肅容說道:「在下心中隱藏著一件震駭人心的事,如骾在喉,不吐不快。」

  童叟耿震冷哼一聲,道:「什麼事還不快說,賣的什麼關子!」

  方兆南沉聲說道:「那一位是武當派中之人,兄弟這裏先向你致哀了!」

  在座之人,都把目光投注到方兆南的臉上,但卻無人應方兆南的話。

  青雲道長突然抬起頭,神情肅穆,緩緩的問道:「可是那神鐘道兄,有了什麼長短麼?」

  他相問之言,字字有如彈出一般,似是費了他甚大的氣力。

  方兆南愕然相顧了青雲道長一眼,心中暗暗忖道:看他悲苦的神情,尤過聽到松風、松月的死訊,看來此人和神鐘道長的交情,定然十分深厚了。

  石三公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說啊!」

  方兆南目光一掠石三公,暗道:此人年紀最為老邁,但脾氣倒是火爆的很。

  青雲道長急急接道:「方大俠儘管請說,神鐘兄胸襟宏大,決不會記恨上幾代的恩仇,只要聽到少林寺被襲之訊,定然趕來相助……」

  方兆南黯然接道:「他永遠不會來。」

  青雲道長道:「他可是親自趕赴了泰山大會?」

  方兆南道:「老前輩說的不錯,神鐘老前輩雖然已戰死冥嶽,但他的恢宏氣度,將永遠傳誦武林後輩之中,他死的是那樣豪壯……」

  石三公忽然冷笑一聲,道:「住口!」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老前輩有何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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