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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第四章 芳心難測

  方兆南仰望著那雪羽紅嘴的白鸚鵡消失去向,呆呆出神,心中回想著這幾日來的奇幻際遇,雖然只短短幾日,但卻充滿詭異兇險。

  他黯然歎息一聲,緩緩的轉過身子,周蕙瑛被人留在石室作質,使他無法作逃走的打算,他必須在三個月內,趕到九宮山,替那奇醜無比的怪嫗,換回九轉續命生肌散,交換師妹的性命……

  一幕幕的往事,展現在腦際,他想到兒時投師學藝的諸般經過,和師妹竹馬青梅,相伴遊樂,赤子之心中,情愫早生……如今師門遭逢慘變,恩師夫婦橫屍慘死,師妹雖得逃出魔掌,但卻又為那怪嫗留在潮濕陰暗的石洞之中,作為人質。師父、師母為了血池圖,不惜以身相殉,自己卻要把這幅圖雙手奉獻於人,師父陰靈有知,定然抱憾九泉之下。但如不聽那怪嫗之言,以圖易換藥物,又無別法可救出師妹於危難之中……心念及此,突然由心底泛起一股好奇的衝動,暗自忖道:聽那怪嫗之言,這血池圖乃是無比珍貴之物,我何不打開瞧瞧,看看是什麼樣子。

  心意一動,再難遏止住瞧圖之念,當下找了一個僻靜所在,由懷中取出一幅黃綾圖案,攤在地下。低頭望去,一片血紅日光照耀之下,看上去極是刺目,這圖案和一般圖案,完全不同,黃綾之上,先塗了一層鮮艷的血紅之色,打開圖案,就使人生出一種恐懼之感。

  一條條縱橫穿錯的黑線,交織成一片蛛網形的圖案,墨色有濃有淡,筆劃也粗細不等,看上去一片凌亂,圖案中間,空出一片白色,寫著一行小字:

  「三絕護寶,五毒守丹,陰風烈焰,窮極變幻,千古奧秘,豈容妄貪,擅入血池,罹禍莫怨。」

  方兆南看了半晌,也瞧不出一點門道,心中暗自忖道:這樣一幅圖案,又有什麼珍貴之處,縱然果如那怪嫗所說,血池之中藏有羅玄的醫書靈丹,但這圖案既未註明丹書存放之所,又未指明血池所在之地,就算得到此圖,也沒有什麼大用。

  摺好圖案,放入懷中,繼續起程趕路,放眼四野無人,立時施展開輕身提縱之術,放腿向前奔去。他心中懷念著師妹安危,沿途上日夜兼程急趕,這日到了贛湘邊境的九宮山下。

  九宮山乃幕阜山脈中一支主峰,山勢嵯峨,奇峰插天,周圍數百里,峰嶺無數。方兆南望著那連綿無際的山勢,不禁發起呆來,心中暗自忖道:這九宮山縱橫數百里,數不清的奇峰絕壑,在這等大山之中,想尋人談何容易,只怪行色太過匆匆,忘了問那怪嫗,知機子言陵甫的隱居之處……

  他沉忖良久,仍然想不出適當之策,信步向前走去。

  正在愁慮之間,突覺一陣疾風掠頂而過,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灰羽巨鶴,抓住一條二尺長短的青蛇,振翅而過,心中突然一動,被他想起了一個新奇的找人之法。當下找到一家獵戶,購了很多紙張,半匹白布和一綑麻線,選擇了一處高峰,削了一些細小的竹枝,紮了一座風箏,利用燃燒的松樹焦枝,在那半匹白布之上,寫了「深入九宮山,專訪知機子」十個大字,掛在風箏之上,選了一株高大的松樹,把繩頭繫在樹上。

  山風勁急,迎風一送,風箏被風一吹,立時升入高空,白布招展,目標極大,數里內都可看到。

  方兆南佈置停妥,自己選擇了一處枝葉濃密的松樹,隱起身子,打開攜帶的乾糧食用,靜待變化。

  那知等了一個下午,竟是毫無動靜,直待紅日西沉,仍不見有人找上山峰。

  夜幕低垂,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夜色籠罩下的山峰,更顯得幽寂如死,只有勁嘯山風,吹響起盈耳松濤。

  方兆南心中也逐漸感到不耐起來,隆冬之夜,峰上寒意逼人,自不能在這荒山之上,凍上一夜。如若找處避風所在,又怕知機子言陵甫找上峰來,錯過見面機會,此事關係師妹生死,自不能等閒視之。

  他乃十分聰明之人,略一用心索想,又被他想出一個辦法,採集了很多枯草乾枝,堆在峰頂之上,晃著火摺子,點燃起來,風助火勢,片刻間烈焰騰空,火光大作。

  火光照耀之下,白布飄飄,比起白晝之間,目標更是顯明。

  他仰首望著飄蕩在空際的風箏,輕輕的歎息一聲,緩緩的轉過身子,目光所及,登時嚇得心頭一跳,呆在當地。

  原來在身後三尺左右之處,站著一個全身白衣少女,山風中衣袂飄飄,正是那連番相遇的白衣少女。此人來的無聲無息,方兆南竟然不知人家何時來到身後。

  他雖然已見過幾次,但均未仔細的打量過對方,今宵兩人相距既近,又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之中,自是看的十分清晰。只見她髮挽宮髻,眉目如畫,膚白似雪,粉靨若霞,美是美到了極點,只是臉上冷漠,叫人難以看出她喜怒之情,當真是艷若桃李,冷若冰霜。

  方兆南呆呆的打量了白衣少女良久,她卻毫無羞怩之感,仍然靜靜的站著,一語不發,兩道朗如秋水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在方兆南臉上,動也不動一下,方兆南反被人家看的心生不安之感。微一抱拳,說道:「朝陽坪承蒙姑娘相救,在下心中十分感激。」

  白衣少女冷然一笑,但卻沒有答話。

  方兆南劍眉一揚,又道:「姑娘這般緊緊追踪於我,不知是何用心?」

  白衣少女緩緩把目光投擲在七八尺外一塊大山石邊,冷冷的說道:「趁著火勢正旺,快把那屍體拖來投入火中。」

  方兆南順著她目光望去,果見那大岩石邊,斜倚著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心頭登時泛上來一股寒意,側目望了白衣少女一眼,急步奔了過去,定神一看,那大漢早已被人點了要穴,氣絕而死,但身上餘溫仍存,分明死的時間不久。

  他依照那白衣少女之言,抱起那大漢屍體投入火中,說道:「姑娘三番兩次相救在下,但卻又苦苦追踪不捨,使人難分敵友,我自知武功和姑娘相差甚遠,你如要存下殺害之心,只不過舉手之勞,但你又不肯出手加害,究竟姑娘用心何在,實使人大費疑猜,望能據實相告,也可免除在下疑慮之心。」

  白衣少女冷冷的答道:「我並非存心對你施恩,感激大可不必,周佩救過我父母一次,我要報答在他女兒和徒弟身上,今宵我是最後一次救你,下次再見之時,也許我要殺你。」說完,也不待方兆南答話,轉身緩步而去。

  方兆南望著她美麗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此人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年齡,但卻冷酷的已似沒有了七情六慾……

  正自忖思之間,突然一陣大笑之聲,劃空傳播過來,由遠而近,片刻間已到峰上。

  那白衣少女在聞得那大笑之聲,突然加速急躍而去,身軀閃了兩閃已自不見,待那大笑聲到了峰上,白衣少女早已隱去多時。

  方兆南想到要隱藏之時,已是遲了一步,來人已到峰上。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衫,年約六旬上下的清癯老叟,手扶竹杖,急奔而來。

  此人年事雖高,但步履卻是矯健如飛,一眨眼間,人已到了方兆南身側,雙目神光如電,掃掠了方兆南一眼,陡然一頓手中竹杖,呼的一聲,凌空而起,從方兆南頭頂之上直飛而過,起落之間,人已到燃燒枯枝火堆旁邊,手中竹杖一揮,立時把那投入火中的屍體挑了起來,又振腕一拋,投出兩丈多遠,冷然喝道:「這火中被燒的是什麼人?」

  方兆南從他挑動火中屍體的一著之中,看出對方的輕功、手法、以及身法、內功等,均有極深造詣,暗中提高了警覺之心,笑道:「你可是知機子言陵甫,言老前輩麼?」

  扶杖老叟道:「不錯,你找我有什麼事?」

  方兆南道:「晚輩久慕老前輩的風儀,故而趕來這九宮山中,想和老前輩見上一面。」

  知機子言陵甫仰首望著那招展的白布,冷笑一聲,道:「倒是虧你想得出這等尋人之法,但不知有什麼求教之事?」口氣托大,一派老氣橫秋之態。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久聞老前輩胸博玄機,盛譽空前,想必是有道高人,故而身懷異物特地前來相訪……」

  言陵甫搖著頭,冷笑接道:「你身懷異物,可是準備相贈老夫的麼?」

  方兆南道:「老前輩果然是一言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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