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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李金貴這時才想起那坐在輪椅中的中年人,便是早上入村時,所見到的那個坐在茶棚裡算帳的掌櫃,沒料到僅換了件衣服,無論氣度容貌上便有如此大的變化。

  丁中齊朗笑一聲道:「丁某與貴門既無仇恨,又何必作梗?不錯,你要找的那些人此刻都在屋裡,不過卻沒有楊苓其人,只有一個是白家的二姑娘,白銀鳳白姑娘,另外一位則是昔年的金花女俠……」

  神機天魔孫堅石道:「丁大俠,本門的八弟子楊苓,的確是背叛本門,並救出金瓊華金女俠,站在江湖道義上,閣下也應該……」

  丁中齊道:「老夫不是江湖人,也不懂得什麼是江湖道義,但是老夫此刻既然在此,就容不得你們如此囂張,干擾良民、迫害百姓……」

  他怒目一瞪,道:「你們有什麼手段,都朝著我丁某人來好了。」

  神機天魔孫堅石臉色微微一變,還沒說話,那站在他身後的六劍主蔡文彬已右手按劍,踏前一步。

  孫堅石大扇一拂,回頭叱道:「退下!」

  蔡文彬被叱,不敢吭聲。

  孫堅石歉然道:「丁大俠,請恕堅石管束無方,以致……」

  丁中齊朗笑道:「哈哈,孫大天魔,你不用跟老夫來這一套,就是金浩在此,老夫也是這麼說,這並非我丁某過分,而是你們所作所為太過囂張了!」

  孫堅石道:「丁大俠,如今您的意思是……」

  丁中齊道:「不管你們要追捕誰,都不得留在村裡侵擾老百姓,老夫之意,是限定你們立刻退出此村,如果再有一人留下,就莫怪老夫手段毒辣了!」

  孫堅石苦笑了下,道:「丁大俠,你這麼說,不是明要庇護本門的叛徙嗎?」

  丁中齊笑道:「我笑你們這些有眼無珠的東西!那個你們所謂的叛徒,明明就是白家的銀鳳姑娘,你們卻把她當作……」

  孫堅石等人面色大變,忍不住截住丁中齊的話,問道:「丁大俠,此事當真?」

  丁中齊道:「這還有假的不成?」話聲稍頓,道:「白家的姑娘後臺奇硬,豈是你們能動得了的?又何必我丁某插手?」

  孫堅石道:「好,只要丁大俠不干預此事,老夫便放心了……」

  丁中齊大笑道:「我的孫大天魔,你也太看重我丁中齊了,你以為只要我不干預,你們便能將白銀鳳姑娘擒回去?老實告訴你,白二姑娘如今是南海無相神尼之徒,天下誰敢動她?」

  孫堅石如遇雷擊,全身大震,脫口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

  一聲清越的話聲自內屋傳來,孫堅石等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灰眉錨衣的老比丘尼牽著楊苓走了出來。

  在無相神尼的身旁,金花女俠金瓊華一手牽著李金貴,一手提著昏迷未醒的藍雲。

  孫堅石臉色大變,真恨不得能就此插翅飛出屋去。

  無相神尼成名武林在一甲子之前,曾與東海無垢神僧被目為武林二聖,近五十年來,江湖上已看不見她的蹤影。

  孫堅石隨上代修羅門主進入中原時,像當時江湖上的一些絕代高手,如丐仙鄒武、棋仙抱雲子等人都已歸隱,各大門派也都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高手。

  是以修羅門很快便能立足江湖,直至進犯白氏家族時,才遭到重大的傷害,匿跡地下宮闕。

  可是孫堅石在師門之時,曾多次見過有關於當時武林奇人的畫像,那無相神尼自然也在其中,因此他在乍見到無相神尼時,三十餘年前留在腦海中的印象,又活鮮鮮的跳了出來。

  他清晰地記得師父當時曾說過:「這畫像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武林中的奇人,出類拔萃,一身所學,不可思議,絕非本門所能力敵,就是請出神教中的一些祖師爺,恐怕也無法應付,今後你幻若是遇到這些人,一定要盡力容忍……」

  孫堅石探吸口氣,抑下洶湧的心潮,坐在輪椅上,抱拳道:「晚輩修羅門下孫堅石,拜見神尼老前輩,請恕晚輩行動不便,無法以大禮參拜……」

  無相神尼道:「阿彌陀佛,孫施主不必多禮了,貧尼來得冒昧,還請見諒。」

  孫堅石只見無相神尼面色清臒紅潤,就跟三十多年前,自己所看的那些繪畫中所畫的模樣完全相同,心知神尼已修至大神通。

  他雖然看見楊苓就在神尼身邊,卻是提都不敢提,拱手道:「老前輩太過多禮了,晚輩愧不敢當。」

  無相神尼一進堂屋,李大娘立刻要讓她坐太師椅上,無相神尼微笑道:「老夫人請坐,貧尼跟孫施主交待幾句話,便要攜小徒去見她雙親。」

  李進財見到了李金貴,如獲至寶,卻因為屋裡人多,一時不敢出聲招喚,只用眼睛盯著他,眼眶中滿是淚水。

  無相神尼轉首望著孫堅石道:「孫施主,貴門與白氏家族之間仇恨糾結,貧尼無法過問,但請你回去稟告貴門主,這孩子已經貧尼收為徒兒。」

  她望了身邊的白銀鳳一眼,道:「她是你們雙方爭鬥的犧牲品,自幼便授命離家,潛入楊家。易姓改名,打入貴門……」

  孫堅石聽到這裡,只覺心裡百味交集,不如是何感想。

  站在他身後兩位劍主,更是神色數變,望著白銀鳳,卻不知有什麼想法。

  白銀鳳默然垂著頭,似乎有些愧見孫堅石,以及跟她同門十年的師兄弟。

  無相神尼繼續道:「這孩子既已打入貴門,成為貴門的親信弟子,可以想見今後對於貴門跟白家的決戰之時,必定能發揮極大的破壞力,若非是她眼見金施主被貴門所擒,至今她也不會暴露身份……」

  孫堅石望了金花女俠—眼,只見她獨眼中含著淚水,臉上表情極為複雜。

  無相神尼道:「金施主乃是白家三位姑娘的奶娘,自她們幼時便親手加以撫育,所以白銀鳳一發現金施主被擒,可能即將遭致不測,是以不顧一切,寧可冒著身份暴露,甚而被殺的危險,將金施主教出來……」

  金瓊華聽到這裡忍耐不住,顫聲道:「銀鳳,真是苦了你!」伸開雙臂將白銀鳳摟在懷裡。

  無相神尼輕輕歎了口氣,道:「這是銀鳳的仁厚之處,但也是她最大的痛苦。」

  白銀鳳既被白家自幼送走,冒名頂替楊苓之名,而投入修羅門,便是將她作為「死間」而用。

  所謂「死間」便是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能夠暴露身份。

  除非完成當初所交與他的使命,否則,暴露身份,便唯—死。

  白銀鳳在白氏家族與修羅門的長過二十餘年的爭鬥中,既然承擔著如此重大的使命。那麼她便不能夠在雙方還沒分出勝負之際,還沒完全消滅對方之時,將她的本來身份暴露出來。

  可是,當她見到金瓊華和藍雲一齊被擒回修羅門時,她卻由於不忍見到金瓊華受刑,而冒著危險將之救出……

  她這樣做,固然保全了金瓊華,事實上即將她身為「死間」的身份暴露了。甚而她將會被按照門規來處置,受到極為嚴重的懲罰。

  所以當無相神尼說出她的苦衷時,身為當事人的金瓊華與白銀鳳感觸更深,而忍不住相互流淚。

  孫堅石聽到此處,面色連變,真不敢相信那平素極得師門寵愛的楊苓,竟然是白氏家族在十多年前,便已打入修羅門的一著棋。

  這著棋太厲害了,有了楊苓,修羅門的一舉—動,白氏家族都清清楚楚、洞若觀火。

  孫堅石忖道:「楊苓平索與恨地極為要好,既然她是奸細,那麼趙恨地也很有可能被利用,否則她又如何將本門的消息傳出去,交給白氏家族?」

  他的臉肉抽擂了—下,繼續忖道:「難怪本門此次準備利用李金貴之舉,完全失敗,甚至差點便被他將修羅令帶走……」

  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全身冒起冷汗。

  室內一陣靜默,除了白銀鳳輕輕的啜泣之聲外,誰都沒有說話。

  無相神尼憐憫地望著白銀鳳那不停抽動的肩膀,和金瓊華雙淚垂落的模樣,搖了搖頭。

  縱然她修為深湛,禪心堅定,目睹這等人性中至性的行為,也不禁為之感動。

  她轉過臉來,望著孫堅石道:「孫施主,此事說來,對貴門反倒是利多於弊,受到損失的,應是白氏家族無疑……」

  孫堅石他細一想,白銀鳳的暴露身份,的確對修羅門沒有害處,反而使白氏家族十多年前安下的一步絕棋失去了效用。

  他忖道:「這個老尼姑萬萬不可得罪,就算是帝君在此,大概也只得忍下一口氣,委曲求全,何況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趕回去,再仔細查查其他幾位劍主之中,是否還有奸細混雜在內,否則本門不向白氏家族發動則罷,一但動手,便是毀亡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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