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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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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中齊道:「那白大宗師雖跟本門沒有什麼淵源,可是他的師弟與師叔您乃是多年好友……」 極樂真人微笑道:「不錯,羅嶽與我乃是打出來的交情,事隔三十多年,我們的感情越來越好,可以說是同道兼同好………」 丁中齊道:「師叔,那白玉鳳姑娘既然是白大宗師的曾孫子,算起輩份來,豈不是要比阿貴晚上兩輩,如果他們……」 極樂真人放懷大笑,道:「哈哈,你這個人也真是迂腐,少年時如此,想不到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仍然如此,也太……」 「也太什麼了?」一個宏亮的聲音,截斷了極樂真人的話。 李金貴正在凝神諦聽著極樂真人的話,突見眼前—花,一個中年儒者,抱著一小缸酒,自遠處的一叢松樹林後閃現而出。 那個中年儒士看似行動極緩,走起路來一搖三晃的,可是速度卻快得驚人,一句話方說完,人已到達極樂真人身後不遠。 李金貴自從潛伏在玄妙觀內之後,已遠非以前那樣土了。 在這一段時間裡,他見過七大門派派來至玄妙觀參與秘會的高手。 並且他還見過白金鳳那來去無蹤的輕功,以及修羅門巧手天魔鄭君武那變幻莫測的易容手法。 所以這短短的一個月裡,可說是使他見聞大增,眼光大變的關鍵。 然而他依然不能想到,一個人走路的速度,會像那中年儒士那樣的快速,並且姿勢又是如此的優美瀟灑。 他想了一下,這才記起那中年儒士是棋仙抱雲子,不禁有些不解地忖道:「奇怪,那抱雲子上午明明是穿過袍的道士,怎麼這會兒竟成了儒士?」 心念未已,只聽極樂真人笑道:「假道士,你不去下棋,跑來做什麼?」 抱雲子灌了口酒,道:「現在是羅嶽那魔崽子和老叫化子在下棋,你想想看,他們那兩手臭棋,還有什麼看頭?我老人家是越看越生氣,越看越難過……」 他面上作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一揚手中的酒罈子,繼續道:「所以我趁機開溜,並且順手牽羊,把老叫化的命根子帶來了。」 極樂真人道:「你把老叫化子的珍藏名釀偷了來,等他發覺了,豈不要跟你拼命?」 抱雲子大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丁中齊見他眯著眼睛,有些醉態可掬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地問道:「為什麼?」 抱雲子仰頭望了丁中齊一眼,道:「羅嶽那魔崽子自認為棋藝大進,已經可以搶老夫的招牌了,方才老夫悄悄的指點了老叫化兩步棋,非得讓羅嶽想破腦袋,最少花一兩個時辰不可……」 他灌了口酒,笑道:「你想想看,就沖著這一點,老叫化便不會吭聲了,對不對?」 李金貴見到抱雲子那種視酒如命的樣子,覺得跟丐仙鄒武沒有兩樣,不禁暗忖道:「難道這些前輩劍仙,高人隱士,都是這樣嗜酒如命?」 他不知這些高人在年輕時,適逢朝代革易,異族入主中原,他們雖然心存憤慨,但是知道大明氣數已盡,再是拼命也都枉然,是以才寄情於山水之間,借杜康以忘憂,佯狂以遁世…… 丁中齊拊掌大笑道:「對!對!對!宋師叔說的有理。」 極樂真人微笑道:「老叫化和魔崽子在下棋,你又溜來喝酒,那麼豈不冷落了海盜頭子?」 抱雲子笑道:「那老賊頭收了個徒兒,比他當年率領船隊遠征方臘,得到金浮圖還要使他高興,這會正跟鑒賞寶物樣的,在盤算著他那寶貝徒兒呢!」 李金貴聽他說得有趣,禁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等他驚覺失禮,連忙伸手掩嘴,已經來不及了。 抱雲子一瞪眼,道:「小子,你笑什麼?」 李金貴囁囁道:「弟子我……」 極樂真人道:「假雜毛,你別嚇唬小孩子好吧!」 抱雲子道:「真雜毛,我看你也是一樣,收了個徒兒,就跟撿到天上掉下來的一塊寶樣,看你高興得那個樣子……」 極樂真人調侃道:「你是在羡慕,還是妒忌?」 抱雲子神情一窒,道:「老夫我……」 他搖了搖頭,道:「唉!看來我這一輩子再也找不到徒兒了,可惜我……」 他摸了摸李金貴,道:「孩子,你還有什麼兄弟沒有,乾脆也讓他投入老夫的門下……」 極樂真人笑叱道:「假雜毛,你別瞎扯淡了,阿貴乃是獨子,怎會有什麼兄弟?」 「啊喲!」抱雲子道:「阿貴這樣說來,你更不能投入這雜毛門下了,不然你以後做了小雜毛,你們李家豈不絕了種?」 抱雲子皺眉對李金貴道:「阿貴,老夫說的是真話,你……」 極樂真人打斷他的話,道:「假雜毛,你別再逗阿貴了,好吧?」 抱雲子道:「我可不是逗他,是說真的,想我乾坤正氣門是中原最古老的門派,一向是一脈單傳,如今卻眼看要自我這一代起便將失傳,我怎不難過……」 他仰首喝了口酒,道:「老叫化真是太可惡了,那姓葛的孩子,資稟也不錯,偏偏把他推薦在老賊頭的門下,這豈不明放著瞧不起老夫麼?難道本門的乾坤正氣功,會比老賊頭要差不成?」 極樂真人也不知抱雲子是真的抱怨丐仙鄒武,還是在逗著玩的,笑道:「誰叫你多年以來,一直叫著不收徒兒,所以老叫化也不敢將葛仙童推薦給你,不然又碰個釘子……」 抱雲子一怔,頷首道:「真雜毛,還是你說的有理,我不怪老叫化子……」 他笑了笑,道:「其實老夫是說著玩的,老夫一生數十年功夫,全都放在圍棋之上,又那來功夫去收徒傳藝?」頓了頓,望著李金貴,道:「我只是看到你們收了這兩個賢稟極高的徒兒,忍不住心裡妒忌,想要攪和一番,讓你們頭痛而已……」 極樂真人笑道:「假雜毛,我就知道你在玩弄玄虛,果然不假……」他頓了頓,道:「你一向作道裝打扮的,為何現在穿成這個樣子?」 抱雲子道:「我一向敬佩老子的清靜無為,所以穿著道裝,如今來到這兒一看,上上下下,老的少的,好幾個雜毛,因此我又脫下道裝,換了儒服,說不定哪天我看這一身儒服不順眼,又剃光頭,換穿僧袍,當個假和尚……」 極樂真人拊掌大笑道:「假雜毛,真有你的一套,貧道是佩服萬分。」 袍雲子道:「萬般色相,全是虛假,只要存有真面目,就算披上羊皮,又有何妨?昔年峨眉劍仙中有狗皮道人,以一襲拘皮為衣,終能悟道,使那顆活活潑潑的真心,毫無礙滯,老夫就算一日換上一百件衣服,終究是老夫,對不對?」 極樂真人頷首道:「對即不對,不對即對,吾兄又落窠臼了。」 抱雲子大笑道:「哈哈,好一個對即不對,不對即對,老夫該為此浮一大白。」說著,他真的舉起手中的酒罈,仰首灌了兩大口酒,酒水順著嘴角流下,沾在鬍子上,酒香四溢。 丁中齊是看慣了這些奇人的不拘形跡,放蕩無束的行為,絲毫不足為奇。 可是李金貴自幼雖然出身農家,他的父母卻將他視為珍寶,從不讓他做事,更不讓他過問耕耘,自幼起即送之入塾就讀。 他的本性較傾向於儒家,不僅行為舉止都方方正正,規規矩矩,而且思想也較迂。 若非他機緣湊巧,遇到了白玉鳳,因而引出了以後的那一連串事故,只怕他此刻仍然端端正正的坐在私墊中背誦經書呢。 是以當他默然聆聽著抱雲子和極樂真人的那番對話,不禁有些混淆起來。 他不解地忖道:「對即是對,不對即是不對,為何師父卻說對即不對,不對即對呢?」 孔子以義為禮教,以顧俗為主旨,來衛護人類的禮法和教育,可是道家卻是呐喊著重返自然,不信禮法與教育…… 而佛家禪宗一脈也認為教育與禮法,都足以掩蔽人的本性,物質的享受不但無益,反而污染心靈的純淨。 所謂「菩提無樹,明鏡非台。」即是五祖直指人心的偶語,認為根本就無塵埃,又何需動加掃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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