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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獨行叟嘆口氣,道:「這人的惡毒陰險,大約在江湖之上,再也難找出第二個人了。」

  俞秀凡低聲說道:「湯姑娘,勞請替我們護法,在下要盡這半個時辰的時光,盡量恢復我的體能。」

  言罷,盤膝而坐,閉目運息。獨行叟回顧一湯蘭一眼,道:「湯姑娘,也照顧老夫一下。」

  也盤膝坐了下去,閉上雙目。湯蘭就站在獨行叟的身側,只要她舉手一擊,立可把獨行叟斃於掌下。只要她忽然間改變心意,出手點了俞秀凡的穴道,那將是大功一件,不但能再受造化城主的垂青,而且立刻會再得造化城主的重用。她久歷江湖,經歷了無數的風浪,利害得失,明澈過人。她作了不少的好事,也作過不少的壞事,是亦正亦邪的人物。一遇上特殊的機會,內心之中立刻就有了利害得失盤算。一時間,心中念頭,疾如輪轉,起伏不定,竟有著迷惘徬徨,不知何去何從之感。

  轉頭望去,只見俞秀凡和獨行叟,都緊閉雙目,對她針釵湯蘭全無一點戒備之心。花花妃子轉回未歸,這條甬道上,目光可及處,只有她一個。她如是突然對兩人下手,不但無人看到,也不會有人發出一聲嘆息。她心中算了又算,俞秀凡獲勝的機會太少,雖然有獨行叟拔刀相助,也沒有十之一二的勝算。衡量過雙方形勢之後,湯蘭突然舉起了右手,一指點向俞秀凡的前肩重穴。就在她手指將要觸及俞秀凡的前肩要穴時,腦際中忽然間掠過一個新的念頭,頓然停下了手。暗暗忖道:我湯蘭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如是這樣的反反覆覆,造化城主,豈會看得起我麼。如是他內心看我不起,豈會再重用於我,制服了俞秀凡和獨行叟後,那是自縛雙手,投入羅網了。一念回轉,心意大變。凝神看去,只見俞秀凡面色平和,似乎是對她有著無比的信任。輕輕吁一口氣,湯蘭緩緩向後退了兩步,雙手各握著一把金針,全神戒備起來。

  念頭一轉,立時感到兩樣大不相同的心情。剛才是凶心熾烈,只管盤算著制服兩人,希望俞秀凡和獨行叟能坐息入忘我之境;此刻,卻希望兩人在坐息中,仍能保持著一些清醒,萬一有什麼警訊的,兩個人也好起而迎敵。也希望半個時辰能快些過去,兩人能從調息中清醒過來。這短短半個時辰,湯蘭卻有著悠長無比的感覺。每一寸光陰中,都擔心有強敵來襲。好不容易,等到了俞秀凡由坐息中清醒過來。緩緩睜開了雙目。湯蘭輕輕吁一口氣,道:「好長的半個時辰!」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時光雖短,但姑娘卻經歷了半天天人交戰,脫胎換骨的一次解脫。」

  湯蘭怔了一怔;道:「你……」

  俞秀凡笑一笑,道:「如非大姊姊手下留情,那一指,就算不能取我之命,也必使我身受重傷。」

  湯蘭道:「你怎麼知道的?」

  偷秀凡道:「那是練武人一種奇異的感應。」

  湯蘭接道:「如是我心意不變,想是已死於你的快劍之下了。」

  俞秀凡道:「那時小弟正是真氣渙散之際,就算勉強閃避開去,但亦必身受重傷。但小弟相信大姊姊必可中途撒手,懸崖勒馬。」

  湯蘭道:「你怎能有此想法,不覺著太過危險麼?」

  俞秀凡道:「如是小弟沉不住氣,現在,豈不是已造成了大恨大憾的事?」

  湯蘭輕輕嘆息一聲,道:「你雖然是賭,贏得太危險,我希望你以後別再這樣冒險。」

  只聽獨行叟淡然說道:「湯姑娘!妳沒有得手的機會,我相信俞少俠的快劍,會在最凶險的時刻中,脫鞘而出。就算是俞秀凡不肯出手,老夫的分光拳,也會及時而至。」

  湯蘭呆了一呆,道:「老前輩也未入忘我之境。」

  獨行史道:「不錯,我一直保持著相當清醒。」

  湯蘭輕輕嘆息一聲,道:「看來,晚進的武功,實在和兩位相差得很遠。」

  獨行叟道:「人貴自知,姑娘能適時罷手,對姑娘而言,那實在是一份幸運。」

  湯蘭苦笑一下,欲言又止。

  俞秀凡道:「造化城主雖然是魔道梟雄,但他親口說出的話,大約還不會不算,距他開門迎客的時刻,快要到了!」

  目光轉注到湯蘭的臉上,接道:「借這片刻時光,小弟想請教大姊姊一點事情。」

  湯蘭道:「什麼事?」

  俞秀凡道:「大姊對小弟下手,可想是重歸造化門,再受那造化城主的重用麼?」

  湯蘭道:「賤妾確有此心。」

  俞秀凡道:「唉!大姊改變心意,可是又想到那造化城主的陰險,不可能重用一個一度背叛過他的人麼?」

  湯蘭點點頭道:「是我想到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獨行叟道:「姑娘想對了,造化城主若不在老夫身上施了手腳,老夫相信,俞少俠必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勝也勝得很慘,敗則粉身碎骨。」

  為什麼俞秀凡會粉身碎骨,獨行叟沒有講下去,俞秀凡和湯蘭也未追問。湯蘭卻吁一口氣,道:「俞少俠,你現在對我還有懷疑麼?」

  俞秀凡道:「小弟一直未對大姊姊懷疑過。」

  湯蘭道:「這些年來,我作人處事,一直從利害處著想,只想我自己能得些什麼好處,從未想過別人應該如何。」

  俞秀凡笑一笑,道:「過去的事,不用再多費心了。此刻咱們是一個生死同命的局面,小弟全力以赴,成敗之數,非我能顧了。」

  湯蘭笑一笑,道:「我不會落在造化城主的手中,受他折磨;必要時,我就會自絕而死。」

  獨行叟道:「老夫也不會給他們生擒的機會,至多打一個同歸於盡的局面。」

  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兩位,如是聽到我咳嗽之聲,兩位請早些離開,至少要距我一丈開外。」

  他沒有說明原因,俞秀凡和湯蘭也未追問。獨行叟輕輕吁一口氣,道:「兩位要記著聽到老夫的咳嗽之聲,就想法子把對手轉到對著老夫這一面。」

  不用再說什麼事,俞秀凡和湯蘭也知道了一個大概。

  就在幾人講幾句話時,耳際間突然聽到了一種飄渺而來的樂聲。轉頭看去,只見鐵門已開,走出一行身著紅衣的女童。紅色短衫、紅長褲,腰中紮著一個黃色的絲帶。一樣的窈窕身材,一般高的個頭兒,梳著一樣的雙辮子。這裝扮看起來,使那些紅衣少女的年齡,比實際更輕一些。雖然扮裝得年輕,事實上,俞秀凡看得出來,那些紅衣姑娘,每人都已在十六、七歲左右,是個少女了。十二個紅衣少女,一般的衣著打扮,每人都佩著一柄七星劍。稍後兩步,是一列穿著白衣的童子,白色的長衫,直拖到腳背上,腰中束一條黑色的帶子,左手執著一把形如笛子但又非笛子的怪兵刃,右手握著一把寬面短刀。十二個白衣童子,年齡也都在十八九歲之間,頭上戴著一頂耀目的銀冠。二十四個人現身之後,排成兩側。

  獨行叟低聲道:「七星劍女和銀冠刀手。」

  俞秀凡道:「這些人是……」

  獨行叟道:「造化城主的身側衛士,別小看他們,每個人都可稱得起獨當一方的高手。」

  俞秀凡精神一振,道:「這麼說來,那造化城主也要現身了。」

  獨行叟道:「不錯。這是他近身護衛,這些人出現了,造化城主自然也該現身了。」

  湯蘭突然移動腳步,站在了俞秀凡的右側,一手執劍,一手握著一把金針。二十四個白男紅女,竟連望也未望俞秀凡等一眼,小臉蛋繃得緊緊的,每個人都很嚴肅。俞秀凡右手握了一下劍柄,道:「這地方不夠大,他們人數雖多,卻無法聯手合攻,這對咱們最為有利。」

  獨行叟道:「俞少俠,等一會,見著造化城主時,先由老夫出手如何?」

  俞秀凡道:「可以,不過,晚進覺著,咱們看情形吧,不用分你我了。」

  獨行叟道:「七星劍女,銀冠刀手,個個武功高強,雖然,他們練的是合搏之術,但他們個人單打獨鬥時,亦具有極強的搏殺能力,如是他們兩個人合力出手,其威力之強,又不是兩個人加起來的武功了。」

  俞秀凡道:「老前輩,對他們似是了解的很多。」

  獨行叟道:「談不上很多,只是略知一二罷了。」

  俞秀凡低聲道:「這些人,很難對付了。」

  獨行叟點點頭,道:「是!能夠避開他們,那是最好。」

  這句話,似乎是別有含意,但獨行叟未解說,俞秀凡也未追問。

  望著那排列兩行的刀童、劍女,俞秀凡心中卻在盤算著對付之法。獨行叟雙目卻釘注在那來路盡處,神情極是奇異,似是等待著那造化城主的出現,又似是畏懼那造化城主的出現。忽然間,噹的一聲鑼響,一個藍衫、英俊的年輕人,陡然間出現在甬道之中。他出現的身法太快,快得使人目不暇接,俞秀凡分神在劍女、刀童之上,注意之力稍微分散,藍衫人已出現在眼前,竟然未看出他如何行了過來。輕輕吁一口氣,俞秀凡緩緩說道:「老前輩,這一位就是造化城主了?」

  獨行叟神情冷肅地說道:「應該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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