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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水燕兒道:「人總要經歷過很多痛苦,所以,一個江湖人成名之前,必須要有著很多痛苦的經驗。」

  俞秀凡道:「燕姑娘,在下一向自認為是一個很小心的人,但我想不到,竟然被你燕姑娘輕易的騙了。」

  水燕兒道:「俞少俠,眼前你只有面對現實。回顧過去的人,永遠會在痛苦中折磨自己。」

  俞秀凡強自忍下一口氣,不再說話。水燕兒大步向前行去,未再回顧一眼,似乎對俞秀凡的願否同來,已不再重視。一種被輕視羞辱的怒火,在俞秀凡的胸腔中熊熊燃燒著。胸藏萬卷書,使著俞秀凡有著不同於一般江湖人的莽撞,在極度的忿怒中,他仍然能控制著自己,默誦著大學之道,逐漸平消去胸中燃燒的怒火。

  不知走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眼前又恢復了黑暗,已然是燈火盡處。水燕兒未回顧,口中卻冷冷說道:「俞秀凡,你可在跟著我麼?」

  俞秀凡長吁一口氣,道:「不錯,在下一直走在姑娘的身後,舉手之間,就可以夠到姑娘的要害。」

  水燕兒道:「那你為什麼還不出手暗算我?」

  俞秀凡道:「俞某人沒有妳燕姑娘那份卑劣的手段。」

  水燕兒一直未回過頭,舉步直向黑暗中行去,口中卻冷冷說道:「俞秀凡,你口舌中羞辱我一番,是不是覺著很快樂?」

  俞秀凡道:「談不上什麼快樂。不過,在下覺得既是事實,說說有何不可。」

  這時,兩人已然完全行在黑暗之中,俞秀凡地形不熟,更不知走在何處。抬頭看去,不見星月,似是又走在一條地道之中。他很想問問水燕兒,這是什麼地方,但話到口邊,又強自咽了下去,轉過一道灣,景物突然一變,燐燐綠火映照著三個大字,寫的是「地獄門」。俞秀凡冷哼一聲,道:「這就是造化城麼?」

  水燕兒道:「上面寫的明明白白,難道你連『地獄門』也不認識?」

  俞秀凡冷冷道:「難道你要帶我進地獄去?裡面有什麼值得看的?」

  水燕兒道:「咱們三條約定,你大概還記得,其中有一條,就是要別管閑事。你可以看,但不能停下來看,你能夠記得好多,看得好多,那要靠你的才慧了。」

  俞秀凡有些茫然地說道:「幽燐藍焰,佈置如鬼域一般,這又代表些什麼?」

  水燕兒道:「我已經說的太多了,進入了地獄,我就不再答覆你任何問題,記著我的話,別多管閑事,別胡說八道。」

  話落口,人已踏入了地獄門中。俞秀凡心中暗道:「就算這裡是真的人間鬼域,你水燕兒既然敢去,我俞秀凡難道還怕了不成。」大邁一步,跟進了地獄門。一陣冷風迎面吹來,抬頭看,仍然不見星光。風從那裡來,想一想頓覺背脊上升起了一股涼意。流目四顧,只見四周閃動著綠色的燐火,除了一陣陣吹上身來的寒風之外,靜得聽不到一點聲息。水燕兒一直保持著適當的速度,走的是不快不慢。俞秀凡這一陣思索張望,不覺間慢下來,落後了七八尺遠。但仍可隱約的看到水燕兒的背影。

  突然間,一聲尖厲的怪叫聲,一下子劃破了荒淒的寂靜。俞秀凡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就是這一陣工夫,身右兩丈外,已燃起了七八盞藍色的燈光。雖然有八盞燈,但並不明亮,對俞秀凡這樣的人物,已經很夠了。藍焰照射下,只見兩個分穿著黑、白衣服的人,各執一柄長劍,相對兩立。忽然間,兩人同時舉起了長劍,刺向對方的前胸。那是很快的劍招,其攻勢的凌厲,直可穿心致命。兩個人以同樣的快速的劍招,把長劍刺入了對方的胸中。鮮血隨著激射而出。兩個人同時倒了下去。像一道流光,突然出現,又那樣快速的消失。人倒了下去,八盞藍色的燈火,也突然飄飄而起,四下流散。突然間,俞秀凡想起了那水燕兒的約定,不能管閑事,不能停下來看。但像這等突然發生的事情,怎能會一下子按捺住好奇之心呢?抬頭看去,那裡還有水燕兒的影子。忽的腦際間靈光一閃,俞秀凡想到了這是一個圈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

  他滿腹詩書,才慧過人,非一般的江湖人士可比,想透了這是故意安排下的陷阱,心中反而平靜下來,也激起了豪壯奮發之心,暗自運氣,調息了一下,舉步向前行去。緩步行約五、六丈遠,眼前忽然亮起了一盞紅燈。那紅燈亮得很突然,似乎是忽然由地下長出來一樣。任何人都要為這突然出現的紅燈,大大震駭一下,但俞秀凡卻十分鎮靜,緩緩轉眼望去。那是由地下豎起來的一根木竿,紅燈就挑在木竿之上。俞秀凡緩步行了過去,仔細看了一陣,發覺那木竿早已埋在了地上,而且十分堅牢,那說明了這根木竿早已在此處,自然不可能突然由地下冒了出來。毛病出在那盞紅燈上。但俞秀凡相信不論何等快速身法的人,絕無法在點燃起紅燈之後,能輕易逃過自己的目光。

  他文才過人,才慧之高,絕非一般的江湖人物能夠比擬。略一思忖,已想出那毛病全在燈上的設計了,如若用一種易燃之物,用一節燒香,在接那易燃物上,燒香的火勢燃到,自然起火,很輕易燒起了那挑起的紅燈,隱起一根香頭的火光,該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想通了個中的道理,俞秀凡忍不住微微一笑轉身向前行去。了然了這地方都是人化費心思設計的機關埋伏,就算是滿眼恐怖的鬼火形像,俞秀凡也不放在心上了。

  行約數十步,突然聽到一聲冷冰的聲音,由身後傳了過來,道:「站住。」

  俞秀凡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那紅燈之下,站著一個長髮披垂,面色雪白的怪人。這等形勢之下,任何一個人,見到這樣一副形貌,都不會認為他是個人。這等形勢如鬼域的地方,驟然間出現這麼一個人樣,任是他俞秀凡心中膽大,但也不覺由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鎮靜了一下心神,俞秀凡緩緩說道:「閣下是人還是鬼?」

  那白面人冷笑一聲,道:「你認為我是人是鬼?」

  俞秀凡心神已完全鎮靜下來,淡淡一笑,道:「閣下是人,但扮成了鬼樣子。」

  白面人道:「不用研究我是人是鬼,你這膽氣,很叫在下佩服。」

  俞秀凡道:「誇獎,誇獎。」

  白面人道:「閣下既有這份膽氣,但不知敢不敢入屋坐坐?」

  忽然移開了身子。俞秀凡凝目望去,只見那白面人的身後,果然有一個黑色的房子。這一下倒使俞秀凡大吃了一驚,暗忖道:「一個人突然出現在身後,那也罷了。但這一幢房子,突然出現在紅燈之下,那絕非一般的障眼小術所能辦到,難道這就是造化城!」

  但聞白面人道:「你不敢進去,是麼?」

  俞秀凡手中沒有寶劍,人也變得持重了很多,略一沉吟,道:「那座房子中,都有些什麼人?」

  白面人道:「閣下怕不怕我?」

  俞秀凡笑一笑,道:「在下的感覺中,人比鬼更為可怕。」

  白面人道:「閣下既有著不怕鬼的豪氣,何不進來坐坐?」

  俞秀凡道:「好!你是否要陪我進去?」

  白面人道:「自然要陪你進去。」

  俞秀凡道:「那就有勞了。」

  緩步行了過去。白面人一轉身,行入室中。俞秀凡行至屋前,仔細打量了那黑色房屋一眼,只見那黑色房屋,上下不見一點雜色,不知是何物作成。只聽那白面人,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閣下請進!」

  黑色的屋子,室內又未點燈火,看上去更為黑暗。剛剛跨入室中,那黑屋的兩扇門,突然關起來了。室外透入的一點燈火,也因室門的突然關閉,完全隔絕。夜暗、黑屋,密不透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俞秀凡凝目力望去,只見一片黑暗,那裡還能瞧到那白面人?忽然間,感覺停身的黑屋,開始旋動,向下沉落,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俞秀凡暗暗咬一口氣,忖道:果然製作得十分靈巧,屋舍移動,竟然不聞聲息。暗暗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全神戒備。只聽那冷冷的聲音道:「閣下感覺到怎樣?」

  聽聲音,就在身前不遠的數尺之處。俞秀凡暗暗吁了一口氣,道:「這座黑屋,帶區區到什麼地方?」

  那冷冷的聲音應道:「不論到什麼地方,你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俞秀凡道:「號匹是如此,閣下也用不著問我了。」

  那人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俞秀凡忍下氣也未再多問。過約一刻工夫,黑屋突然停了下來。黑屋兩扇門突然大開,一陣白色的燈光透了進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停了一陣,驟然間看到了燈火,有著一種特別明亮的感覺。

  只見人影一閃,那白面人,快步向黑屋外面行去。俞秀凡右手一伸,一把扣住了白面人的右腕脈門。他的擒拿手法,乃金筆大俠艾九靈綜合天下擒拿手法的精粹,向無虛發。白面人怔一怔,道:「你幹什麼?」

  俞秀凡一步跨出黑屋,淡然說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白面人道:「不管你是誰,到這裡都是一樣。」

  俞秀凡道:「不一樣。在下是貴組合的貴賓,你竟敢對我如此無禮。」

  白面人哈哈一笑,道:「貴賓!貴賓怎會到這地方來?」

  俞秀凡劍眉聳動,冷冷說道:「你穿著一身鬼衣服,大約不會是想真的作個鬼吧?」

  白面人道:「你想殺我?」

  俞秀凡道:「你可是認為我不敢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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