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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朱星寒故作喟然之色,道:「在下唯恐份量不夠,已經將那段殘墨一次投入了藥罐之中,二位虛此一行了。」

  他說話的表情很自然,但他心裡卻不大自在,因為那段殘墨明明還放在他父親的書房之中,所幸對方也是在弄詐,以詐對詐,倒還不至於使他過份感到慚愧。

  俞蕊香和蕭月梅相互一視。朱星寒看出她們的眼光並非失望的神情,不禁籲了一口氣,心中也舒泰了許多。

  彼此沉默一陣,俞蕊香才冷冷道:「少俠!老婆子還有一事相求。」

  朱星寒道:「在下不敢接受相求二字,若能為之,當盡綿力。」

  俞蕊香道:「老婆子想請令尊為月梅把脈一探病情,若是真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也只好早日返回故里,為這命薄的孩子早作後事的打算了。」

  朱星寒暗自一皺眉頭,面有難色道:「俞前輩這一請求,恕在下無法應命。」

  俞蕊香道:「不知少俠有何礙難之處?」

  朱星寒徐徐道:「實不相瞞,家父雖然病體己愈,但因纏綿病榻過久,目下病魔雖去,但尚須調養若干時日方能完全康復。」

  俞蕊香道:「難道把脈診病,也須什麼大氣力不成?」

  朱星寒搖頭道:「前輩有所不知,醫家切脈之道,必須神清氣甯方可默察病源,如今家父病體初愈,神尚未清,氣尚未寧,怎能替姑娘診病?這一點還望前輩諒察才好!」

  俞蕊香怔了一怔,冷哼一聲道:「分明推託之詞,老身……」

  蕭月梅卻扯了她一把,幽幽的道:「外婆,人家既然有礙難之處,那就算了,生死有命,孫女也看開了,咱們……」

  俞蕊香一拂袖道:「乖孩子,咱們千里遠來,為的是什麼?怎能就此離去?好歹也要把你的病弄個明白才是。」

  朱星寒歉然道:「前輩說的也是道理,但家父在病體尚未完全康復的情況下為蕭姑娘診病,萬一切脈不真,誤下判斷,豈不是無益有害麼?」

  俞蕊香略一沉吟,忽然冷笑道:「我老婆子雖未習醫,但憑多年研習武功所得,對一個的體能是否正常還可以鑒別出來,敢煩少俠請令尊出來相見,讓我老婆子瞧瞧他是否真的尚未完全康復,這個請求諒少俠不致見拒吧?」

  朱星寒面露難色道:「家父方才與來客晤談,已然費了不少精神,送客之後,該下正在靜室中歇息,恐怕不能接見前輩了。」

  俞蕊香冷冷道:「無妨,咱們可以在此稍候,等令尊精神恢復,再請他出來便了。」

  朱星寒一聽,這老婆子的意思分明打算賴著不走,萬一秋傲霜趕來了,豈不糟糕?

  想著,不由心中大為著急,但看在秋傲霜的面上,也不好對蕭月梅板起面孔逐客,何況對方硬要賴著不走,憑自己的武功,也無法把這老少二人趕出門去……

  當下,只急得俊臉通紅,口中呐呐道:「這個……這個……」

  俞蕊香冷冷道:「不用這個那個了,咱們帶的有乾糧,也用不著麻煩少俠張羅茶飯,少俠有事儘管請便。」

  這幾句話說得更是咄咄迫人,簡直成了喧賓奪主之勢,天下間那有客人逐主之理?朱星寒縱然是個木雕泥塑的人也不由氣往上沖,當下一沉臉道:「前輩說話可得有個分寸!」

  俞蕊香冷冷道:「老婆子做事素來就是這樣,不見真章絕不罷手,朱少俠若想請咱們走路,那就煩你請令尊出來一見!」

  朱星寒正感下不了臺,忽然有兩名家人打扮的中年漢子匆匆走了進來,一名褐衣中年漢子躬身道:「老爺剛剛醒來,吩咐請公子進去有話交待。」

  朱星寒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立即對俞蕊香祖孫倆一拱手道:「家父見召,請恕在下失陪!」

  俞蕊香一聲冷笑道:「少俠休想在我老婆子面前耍花槍,令尊如有什麼交待,就請他到前堂來當面說也是一樣。」

  朱星寒本來已站起身準備要走,聞言,不由氣道:「前輩你……」

  那褐衣中年漢子一閃身攔在俞蕊香身前,道:「公子儘管進去,這兒讓小的們代為送客便是!」

  朱星寒乘機一轉身,快步往後堂行去。

  俞蕊香冷冷一哼,目注那二名中年漢子,沉聲道:「二位當真能代得了府上送客麼?」

  褐衣中年漢子淡淡一笑道:「在下既然奉命代主送客,自然有這把握了,請!」說著,欠身擺手,作了個送客的姿勢。

  俞蕊香沉聲道:「小小一個家奴,竟敢如此放肆,站開些!」話聲一落,右手隨意一揮!

  一股奇強暗勁,隨著一揮之勢,朝對方湧去!

  褐衣中年漢子一聲朗笑道:「老婆婆請!」雙掌一翻,順勢一帶一引!

  「蓬!」一聲暴響,雙方掌力一觸之下,褐衣中年漢子頓感腕肘一陣酸麻,蹬蹬蹬退了三步才拿樁站穩,不由臉色大變。

  俞蕊香冷哼一聲道:「身為下人竟敢無禮,這是給你一點教訓,快滾!」

  另一名灰衣中年漢子眼見同伴吃了虧,情知自己上去也是白饒,當下沉聲道:「好個無理的客人,周兄看住她們,我去請少爺出來。」說著,轉身便走,俞蕊香冷笑道:「我老婆子正要找你們的少爺,快去快來,否則就把這間大廳拆了!」

  蕭月梅看得直皺眉頭,悄聲道:「外婆!算了吧,人家不願接待咱們,硬留下來也沒意思。」

  俞蕊香冷叱道:「你懂什麼?他們就是這樣,想攆咱們走,哼!沒那麼便宜,今天非要見著那浪得虛名的神醫不可。」

  說話之間,只聽廳外一聲「無量佛!」飄然走進兩位羽衣星冠的道人,頭一位長髯垂胸,臉如滿月,背插長劍,手握拂塵,頗有仙風道骨之概。稍後一位卻是骨瘦如柴,滿面病容,年約五旬,頦下只有疏疏落落幾根山羊胡。

  兩道人一進大廳,乍見俞蕊香也在座,俱是一怔,那長髯道人隨即呵呵一笑道:「想不到俞施主也來了,一向可好?貧僧稽首!」

  俞蕊香認得這兩位道人,長髯的道號明月,人稱「逍遙仙」,那瘦的名喚松風,綽號「病純陽」,俱是峨嵋一流高手,當下,也是一怔,聞言,冷冷道:「託福!二位仙駕何來?」

  「逍遙仙」明月道人笑道:「貧道師兄弟聽說朱老施主為二豎所侵,特意前來探候,俞施主想必也是為此而來的了?」

  俞蕊香冷笑道:「我老婆子才沒有這份閒心!」

  那褐衣中年漢子上前兩步,對兩道人行禮道,「二位道長來得正好,我家老主人的病剛剛好一點,正在靜室休養,無法接見這位老婆婆,但她竟賴著不肯離開,堅持要見老主人,請二位道長作主!」

  「逍遙仙」明月道人「哦」了一聲,轉對俞蕊香道:「俞施主這就不對了,朱老施主既然有病不能見客,俞施主你怎好勉強?」

  俞蕊香冷冷道:「這是我老婆子的事,用不著道長來管!」

  「逍遙仙」明月道人正色道:「朱老施主乃是敝派文殊下院的護法施主,既然有人硬要打擾他的靜養,貧道豈能不管?」

  俞蕊香哼了一聲,怒道:「好啊!敢情二位也打算代主人趕我老婆子走路不成?」

  「逍遙仙」明月道人沉聲道:「倘若俞施主真的這般不體恤朱老施主,貧道師兄弟只好失禮了!」

  俞蕊香氣呼呼的道,「我老婆子偏偏就是個不善體恤別人的人,二位瞧著辦就是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病純陽」松風道人突然有氣無力的道:「朱老施主既然有病不能見你,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須知病人在調養期中,是最怕人打擾他的?」

  俞蕊香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朱嘯天的病早就好了,剛才還跟華山的『缺劍』老牛鼻子有說有笑的,難道我老婆子來拜訪,就是打擾了他了?」

  「逍遙仙」明月道人沉聲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朱老施主不接見俞施主自然有他的難處,俞施主還是請吧!」

  俞蕊香怒道:「我老婆子偏不走,看二位有什麼辦法?」

  「逍遙仙」明月道人高宣了一聲「無量壽佛」,道:「既然俞施主一意堅持,貧道只好促駕了!」

  俞蕊香冷笑連連道:「看來二位是早就準備好的了,嘿嘿!二位有什麼本事促我老婆子的駕,不妨施展出來瞧瞧!」

  「逍遙仙」明月道人稽首道:「無量佛!請恕貧道失禮了!」

  話聲一落,右手一抖,拂塵「唰」地張開,根根勁直如鋼絲一般,朝俞蕊香迎面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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