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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江秋露道:「問了,我也坦白陳告,他老人家問我到底是要跟他,還是跟我母親,十六年之情,自然比生母一年相處為重,所以我決心侍奉他老人家終老,但是,卻將學得采補之術瞞住了他老人家。」

  秋傲霜道:「以後怎樣?」

  江秋露道:「老父見我年紀漸大,就將一年輕漁郎招贅進門。」

  秋傲霜道:「你喜歡他麼?」

  江秋露點點頭,道:「很喜歡他,我們從小在江邊一起長大,他無父無母,老父疼愛他猶如己出。」

  秋傲霜道:「那應該過得很幸福才是啊!」

  江秋露苦笑道:「你說得不錯!可惜他在新婚之夜就死了!」

  秋傲霜驚道:「如何死的?」

  江秋露沉聲道:「我殺了他,因為我在不知不覺中采幹了他的精血。」

  秋傲霜低呼了一聲,並未接口。

  江秋露又道:「從此以後,我性情大變,我要天下所有大男人都得到相同的下場,然而我每當害死一個男人時,我的心靈上就加深一分痛苦,我漸漸覺悟到,完全是受了我母所害。」

  秋傲霜點點頭,道:「你說得對!」

  江秋露道:「對又怎麼樣?我能夠手刃生母而洩恨嗎?」

  秋傲霜道:「照說不能。」

  江秋露突然目顯異光,冷笑道:「所以我要造就你成為武林奇才。」

  秋傲霜恍然大悟,振聲道:「原來你是要假我之手對付你母。」

  江秋露點點頭道:「你說對了。」

  秋傲霜喟然一歎,道:「你的境遇倒還令人同情,不過,既然感到每害一個男人,心靈就加深一份痛苦,又何必打算再去害人呢?」

  江秋露面上掠過一絲陰冷之色,冷哼道:「那些被害的男人大都心中犯了邪念,才會走進我的圈套,可說是自投死路。」

  秋傲霜道:「照你的口氣聽來,你的心中就不該有痛苦。」

  江秋露道:「有的。不過不是為那些死去的男人,而是為我自己。」

  秋傲霜籲歎了一聲,道:「姑娘因何不及早結束這種痛苦生活?」

  江秋露道:「快了。」

  秋傲霜道:「在下倒很想聽聽姑娘的打算。」

  江秋露淡淡一笑,道:「談不上有何打算。一年的時光彈指即過,那時你體內的二股勁流業已調合,可以毫無顧忌地殺了我洩恨了。」

  秋傲霜道:「也許到時在下會改變主意。」

  江秋露美目一睜,道:「想必是要我永墜苦海,不得解脫,可對?」

  秋傲霜點點頭,道:「不錯。」

  江秋露嫵媚地笑道:「我倒盼望你是那樣一個殘忍的人……」

  語氣一頓,望望窗外的天色,接道:「時辰不早,該談談正事了。」

  秋傲霜愣神良久,方緩緩說道:「目前我似乎已成俎上之肉,看來一切都要聽你擺佈。不過,你得考慮到現實問題。」

  江秋露道:「什麼現實問題?」

  秋傲霜道:「至少我目前還沒有成為一個你心目中的武林奇才。」

  江秋露道:「那還需要數月的工夫,然而你今非昔比。」

  秋傲霜道:「我自己也覺得內力比之以前要增進不少。不過,脫離擎天宮卻尚非其時。」

  江秋露接道:「我早就想到長相廝守的方法了。」

  秋傲霜道:「說說看。」

  江秋露道:「你身邊尚缺一名劍姬,我雖不是習劍之人,然而動起劍來,也還看得過去……」

  秋傲霜接道:「別動此妄念,你目下武功全失,連一把鐵劍也未必拿得起。」

  江秋露道:「你說得不錯。不過其中還有補救之法,能暫時將三姬瞞過就行了。」

  秋傲霜道:「什麼補救之法?」

  江秋露道:「目下你還要暫留江浦,每隔二日,勞駕來此一敘。等到十天半月之後,我的功力也將略有恢復,那時我才毛遂自薦……」

  秋傲霜疾聲接道:「別以為擎天宮的的內檻是輕易可一跨而過。」

  江秋露道:「你這位副宮主遠行在外,對增補一名劍姬之事,該有主權。」

  秋傲霜點點頭,道:「不錯!可是你該想到,那三姬不是容易瞞過之人。」

  江秋露淡淡一笑,道:「你方才已說過,我是一個極有心機之人。我自然有巧妙的安排,你用不著為此事擔心。」

  秋傲霜沉吟了一陣,道:「你目下武功全失,萬一受到別人襲擊……」

  江秋露嬌笑著接道:「想不到你還會關心我。」

  秋傲霜冷笑道:「我是關心我自己的生命,如果你死……」

  江秋露疾聲接道:「放心,我死不了,而且我目前也不想死。」

  秋傲霜道:「你毫無自衛之力啊!」

  江秋露道:「我已預作防範,除你之外,任何人也別想走近這座茅舍二十步以內。」

  秋傲霜目注對方,緩緩搖頭,道:「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江秋露淡笑道:「你不妨姑且信之。你這幾日要預先為我鋪路。」

  秋傲霜不禁一愣,道:「我不明白你這句話的意思何在?」

  江秋露道:「你一向潔身自好,與那三姬從未有過肌膚之親。

  如果我一旦以劍姬之名隨侍你身邊之後,為了你的功力。一日一聚,絕不可免,那時豈不令那三姬暗暗生疑麼?」

  秋傲霜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和你這樣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都歡好過,那玉潔冰清的……」

  江秋露毫無怒容,反現微笑,使得秋傲霜將話頓住,不忍再罵下去。

  江秋露幽聲說道:「罵吧!在你來說,似乎是受了大大的委屈。」

  秋傲霜未再答話,回劍入鞘,掉頭向外走去。

  江秋露叫道:「冤家慢走一步。」

  秋傲霜停步並未回身,冷聲道:「有何未盡之言?」

  江秋露道:「江秋露,萬人迷!都在昨夜死去了,你該為我取個新的名字。」

  秋傲霜道:「你自己取吧!我沒有那份閒情雅致。」

  江秋露道:「那麼我從此就叫路秋江,至於本來面目是不虞被人識破的,我的易容妙術,你昨夕已經見識過了。」

  秋傲霜並未接口,疾步走出了茅舍。

  江秋露從視窗凝望秋傲霜身形在竹林中消失之後,重重地歎了一口長氣。

  看她蛾眉深鎖,面生愁色的模樣,敢情她真是一個心情極端痛苦的女人。

  八月!桂子飄香的季節。

  這天是十五仲秋之夜,蟾宮朗潔,碧空如洗。金陵城中戶戶香案,處處笙歌,好一遍熱鬧光景。

  自元朝以後,舉國上下莫不重視此一月圓人圓的大好節日,被譽為六朝金粉的石頭城,人文薈萃,物豐民富,是夜自是益見繁華。

  在福景門處,俱都是深宅大院,全是顯貴之家,縱有民宅,也必定是金陵世家,或是巨賈富屋之居。長街潔淨,朱門耀目,此地出入之人,男則錦衣玉帶,女則珠光寶氣,即使那些供人使用的僕從婢奴之輩,也一個個衣冠楚楚,昂視闊步。

  在櫛比鱗次的一排宏偉宅院之中,有一幢與其他建築物無甚差別的宅院,朱門粉牆,銅環耀眼,左右踞立一對張牙舞爪的石獅,階前無半個人影,予人以侯門深似海的印象。

  然而,這並不是一座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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