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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朱星寒見對方一身黃衫,眉含桃色,目蘊春態,心中不禁一動,因而微笑道:「姑娘可是昨日才住進這西廂上房的?在下還不曾見過哩!」

  黃衣女子原來就是黃解語,一見朱星寒開口搭訕,笑得更見嫵媚,柔聲道:「妾身姓黃名解語,昨日投店之時,曾與公子匆匆一面,請教公子上姓大名?」

  朱星寒回道:「在下朱星寒,江州人氏,也是住在西廂上房……」語氣微頓,接道:「在下聽一位佟姑娘言道,姑娘是一代書法宗匠黃山老人之後,可是真的?」

  黃解語輕笑道:「不敢!黃山老人正是先父。」

  朱星寒訝然說道:「黃山老人作古了麼?」

  黃解語神色一黯,道:「已然去世多年了!」

  朱星寒蹙眉喃喃說道:「可惜!可惜!」

  黃解語突然戚色盡收,粉頰之上重又浮出嫵媚笑容,羅袖輕揮,道:「立此相談甚為不便,妾身想冒昧請公子移駕室中小坐,公子可肯賞光?」

  朱星寒聞言心中微微一動,對方的請求可說正中下懷,而他卻故作沉吟,道:「這個……」

  黃解語正聲肅容道:「公子是一個嘯遨江湖的少年俠士,而妾身也是一個武林走動的女兒家,該不會拘泥這男女之別吧?何況頭上三尺有神明,君子不欺暗室,公子何懼之有?」

  朱星寒早已在佟月梅那兒聽到了昨夕黃解語和秋傲霜夤夜訂約之事,此刻心中不禁暗笑,然而表面上卻絲毫未露破綻,雙手一拱,道:「黃姑娘既如此說,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黃解語笑道:「妾身帶路!」身形輕轉,向長廊行去。

  朱星寒尾隨其後,剛走到黃解語的門口,竟然同時有三間房門打開,露出四個雲鬢高聳,環佩叮噹的美人。

  最前面的是何蓉媚和孟采玉,接下來則是佟月梅,長廊盡頭最後一間上房內探頭而出的則是蕭月梅。

  朱星寒一時楞住,且還覺面熱身燥,不知該如何自處。

  ▼七 各有所圖

  黃解語卻恍如未睹,毫不忸怩,抬手將房門推開,輕笑道:「公子請進!」

  朱星寒此刻已不容猶豫,只得一硬頭皮,舉步走了進去。朱星寒已然進過佟月梅的臨時香閨,由於心情不同,自然與此刻的感受有異,只見錦被耀眼,香氣撲鼻,再加上黃解語嬌軀輕搖,媚眼時飄,即使他的定力不弱,也難免使他心旌一蕩。

  黃解語肅迎朱星寒坐下,然後在那包著棉套子的暖壺中斟出一杯熱氣氳氤的香茶雙手奉上,道:「客居在外,水不熱,茶不香,請公子多多海涵。」

  朱星寒也是雙手接過,道:「姑娘太多禮了!」說罷,將茶盅放在茶几上,並未去喝。

  黃解語在他面前坐下,嬌笑道:「妾身能夠結識像公子這樣一位豐神俊逸的少年俠士,真是三生有幸。」

  這話非常露骨,而且亦近輕狂淫蕩,若在往日,朱星寒早就拂袖而去。然而此刻他心中懷有目的,也就沒有發作,勉強笑道:「承蒙姑娘青睞,在下感激不盡。何況黃姑娘又是一代書法宗匠黃山老人之後,更感榮幸……」語氣微頓,正聲接道:「不過,在下心中略有存疑想請姑娘說個明白。」

  黃解語神情微微一愣,只一刹那間,隨又笑道:「看公子神情凝重,敢情有什麼重要之事麼?」

  朱星寒故意沉下臉色,道:「在下咋夕在友人處盤桓未歸,然而客棧中所發生之事,在下卻完全了然。聽說那位『擎天宮』副宮主秋傲霜昨夜半三更曾到黃姑娘房中來過。」

  黃解語毫無驚色,盈盈笑道:「公子懷疑妾身與那秋傲霜有私麼?」

  朱星寒搖搖頭,道:「在下不敢妄作有辱姑娘清譽之揣測。」

  黃解語道:「那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朱星寒道:「武林男女,結伴嘯遨江湖為常見之事。不過橫刀奪愛卻為大忌,自然在下也不願與隨意濫交之姑娘來往,所以在下要問個明白。」

  黃解語略咯嬌笑道:「原來如此……」語氣一頓,收斂了笑容道:「公子可知那秋傲霜身佩何種武器?」

  朱星寒道:「秋傲霜身佩一把名為『四絕劍』的短劍,對吧!」

  黃解語螓首一點,道:「那就對了,『四絕劍』使用之人首絕女色。秋傲霜絕不甘為妾身而毀齊他苦練多年的劍術;而妾身縱有非分之想,也不至於妄求水中之月。由此可見妾身與秋傲霜雖有往返,卻不涉及男女私情,公子盡可放心。」

  朱星寒輕哦一聲,道:「那麼,姑娘與那秋傲霜訂約作深夜之談,又是為了……」

  黃解語皓腕連搖,道:「公子且慢問,待妾身先問一個人,早年武林之中也有一位筆走龍蛇,擅長書法的『金筆聖手』秋日長,公子聽說過麼?」

  朱星寒道:「好像是秋傲霜之父吧!」

  黃解語螓首一點,道:「不錯,早年那秋日長曾隨先父學習書法,堪為故友。二位先人已作古,後代在金陵不期而遇,夜小聚,閒話人海滄桑,這該是人之常情吧!」

  朱星寒不禁暗暗欽佩黃解語的口舌,竟然圓得順理成章,一無破綻。

  然而朱星寒心頭卻明如銅鏡,當下籲了口氣,道:「請恕在下錯怪了!」

  黃解語也在暗中籲了口長氣,道:「公子如此責問,妾身不怪反喜,因為足證公子和妾身結交是真有誠意,而又作長遠計的。」

  朱星寒聽得好噁心,而他卻絲毫未將憎惡之情,形之於色,微一沉吟,後又說道:「聽說姑娘身懷黃山老人墨寶,可否讓在下一開眼界。」

  黃解語輕笑道:「公子想必還不相信妾身是黃山老人之女,反正真金不怕火,給你看吧!」說著一揮羅袖,抖出了那幅書有「暮沉黃山遠,心冷秋日長」聯句的羅絹。

  朱星寒展示細看,端的是那黃山老人的手筆。他一面在苦苦思索,一面讚不絕口地道:「力透絹背,如鐵劃銀鉤,好字!好字!」

  黃解語一面將那幅羅絹擲起納入袖中,一面輕笑道:「想不到公子會如此喜愛,只可惜先父遺墨唯獨剩下這一幅,不然妾身就送給公子了。」

  朱星寒連聲笑道:「不敢!不敢!」

  黃解語似乎春心已動,面泛桃紅,媚聲說道:「妾身本想約公子於今夜來此共作小飲,作促膝之談。而妾身又是急性之人,待妾身去吩咐店家送來幾碟小菜,半壺好酒,你我飲幾杯早酒如何?」

  朱星寒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因而低聲笑道:「面對姑娘巧笑蜜語,在下不飲已醉了!」

  黃解語似乎想不到對方會說出這麼一句,神情不禁一楞,繼而咯略嬌笑道:「看公子一派端正,想不到你還是個輕狂之徒哩!」

  朱星寒低聲道:「姑娘頗有男兒豪爽之氣,在下昂藏七尺,又可必忸怩作女兒之態。姑娘眉如春山,眼如秋波,在下那能不醉?」

  黃解語頰上桃紅更深,春色更熾,款款起身,扭擺到朱星寒面前,昵聲說道:「真的麼?」

  朱星寒更加輕狂地雙臂一張,將她攔腰抱住,顯得氣喘吁吁地說道:「姑娘面賽桃花,氣如檀香,在下不僅已醉,簡直大醉酩酊了。」

  黃解語嬌笑連連,身子一軟,投進了朱星寒的懷中,一張香噴噴的粉頰也向朱星寒的嘴唇湊了過去。

  朱星寒雖然別有用心,如今懷抱軟玉溫香,鼻聞誘人氣息,心中也當真浮蕩起來。他連忙暗暗運勁,將那略顯浮蕩的心脈鎮住。

  二人之中,醉的似乎是黃解語,她雙目緊閉,氣息咻咻,纖纖十指,在朱星寒的項間,面上,摩挲不住,若非朱星寒在左右閃避,她那張半開半合的紅唇,也會印在朱星寒的嘴唇了。

  朱星寒一手將她輕摩,另一手輕撫她的面頰,突然,他右手的姆、食二指在她面頰上用力一掐,竟然掐起了薄薄的一層皮。

  黃解語應變極快,右手往下一滑,姆、食二指就擔住了朱星寒的「肩井」穴,同時沉聲道:「姓朱的!你若敢妄動一下,你的半邊身子就要被本姑娘廢掉。」

  朱星寒右手捏著黃解語面上的人皮面具,環抱著黃解語的左手卻運勁抵住了她的「命門」,低聲道:「你傷我不要緊,我卻要你的命!」

  黃解語口氣一緩,道:「姓朱的!你我無冤無仇,何苦如此?」

  朱星寒冷聲道:「黃山老人終身未娶,你冒充是他女兒,犯了大錯,方才你展示的那一幅黃山老人遣墨,據在下所知,是老人贈與秋日長的,題有上下款,如今上下款竟然被你剪去。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黃解語竟然一無畏懼之色,反而連聲冷笑道:「姓朱的!你知道得不少!」

  朱星寒道:「你手上這幅黃山老人的墨寶是從哪裡來的?快說!」

  黃解語道:「姓朱的!你自以為你瞭解別人的秘密,殊不知別人也同樣瞭解你的秘密。」

  朱星寒微微一愣,道:「我有什麼秘密?」

  黃解語道:「你找機會接近秋傲霜,同時又以影響整個武林大局為由,勸阻那個佟姑娘不要向秋傲霜尋仇,其實你的目的不過是想得到秋傲霜先人所遺留下來的一件東西。本姑娘沒有說錯吧!」

  朱星寒神色大變,突發一聲冷哼!黃解語疾聲道:「姓朱的!別以為殺了我就可杜絕你的秘密不致外泄。這事還有另一個人知道,只要一張揚出去,你的願望就落空了。」

  朱星寒神色緩和了許多,喃喃說道:「我知道,那些人也在客棧之中。」

  黃解語冷笑道:「你知道就行了,只要我一死,你的秘密就會不脛而走。不管別人,被那秋傲霜知道,你此生就別妄想得到你所想要的東西;然而那件東西對你又異常重要。」

  朱星寒雙目一睜道:「那件東西對你也異常重要麼?」

  黃解語道:「放心!本姑娘與你絕無利害之爭,本姑娘志在別圖。」

  朱星寒追問道:「你要什麼?」

  黃解語低聲道:「本姑娘要的是秋傲霜其人,身外之物,概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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