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寒梅傲霜 | 上頁 下頁
四二


  銀翠道:「沒有,字跡太小,燈火又暗,蕭月梅在取藥的時候又隔得太遠。」

  黃大仙冷聲道:「哼,你總是有一大堆道理可說,來到金陵半年多,你辦成那一樁事?杜『金刀』和秋傲霜在『金翠舫』上議論什麼,你不知道,徐二牛是個什麼來路,你也只會搖頭說不知,今晚你又撲空。我再三交代你留心那藥瓶上的文字,唉……」

  銀翠語氣不安地說道:「咱們知道那藥瓶內裝的是『亂性香』不就行了麼,瓶上的字跡又有什麼要緊?我看你也是豆腐裡面挑骨頭,好像是存心要數落我的不是。算我倒楣!」

  黃大仙似乎不願讓對方過分難堪,又緩和的語氣說道:「唉!我可不是存心要數落你的不是,你不知道這件事對咱們是多麼的重要。」

  銀翠道:「你倒說說看!」

  黃大仙先籲了一口長氣,然後緩緩說道:「那姓蕭的妞兒雖不會半點武功,卻是智珠朗朗,胸羅萬機,殺她也許不費吹灰之力,倘若善加利用,對我們就大有裨益,如何利用,那得先摸清她的來路……」

  銀翠插口道:「那與藥瓶上的字跡又有什麼相干呢?」

  黃大仙一字字極為有力的說道:「大有關聯……」語氣一頓,接道:「藥瓶是『玉葫瓶』,藥粉是『亂性香』。據我所知,這種藥瓶共有三個,形式一樣,而瓶上所刻的字跡卻不相同。只要看清楚瓶上刻的是什麼字,我就能斷定她是什麼來路,唉,眼前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卻被你平白斷送了!」

  銀翠沉默一陣,方喃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事先又沒有對我說清楚。」

  黃大仙吸了一口長氣,道:「事過境遷,埋怨你也沒有用……」語氣一頓,接道:「明早回到河上去後,去告訴荷香,要她著人向她的老相好蔡錦堂送信,約他明晚到秦淮河上聚一聚。」

  銀翠喃喃說道:「只怕這個節骨眼上,蔡『七星』不會有那種閒情!」

  黃大仙道:「姓蔡的心煩意亂,正想散散悶氣,她准會去見荷香。」

  銀翠道:「怎麼!你想幹掉他?」

  黃大仙冷笑道:「這種人物還值不得我費心機親自動手,我要好好用他一用!」

  銀翠語氣不屑地道:「別又打如意算盤,姓蔡的是『金刀』的心腹,跟了姓杜的一二十年,說什麼也不會聽你的擺佈。」

  黃大仙道:「我不但要用他,連姓杜的我也要一起用上。告訴荷香,蔡錦堂和他會面之後,照老法子給我送個信,我自有妙計!」

  銀翠道:「好吧……」語氣微頓,嬌軀輕挪,媚聲道:「咱倆分別已久,今晚可得讓我……」

  黃大仙冷冷地將他推開,道:「養養神吧,我可沒有那麼好的心情!」

  銀翠忽然說道:「哼!你嫌棄我了!上秦淮河畫舫過那朝秦暮楚的生涯,可是你的主意!」

  黃大仙轉過身子,語氣喃喃地說道:「你可別說冤枉話,生薑是老的辣,你愈經人海滄桑,愈顯得嬌媚可人。只可惜我累了一整天,說什麼也提不起勁頭!明天可別忘了和荷香碰頭……」

  他那裡話聲未落,鼾聲已起,倒像是真的累了!

  銀翠氣得暗暗咬牙,良久,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一個江湖落魄相士,一個秦淮畫舫歌妓,誰也看不出他們是一對心懷叵測的武林中人。

  更遞漏轉,客棧外的長街之上已傳來四鼓梆聲。

  西廂庭院之中,已一片寂靜。除了秋傲霜和蕭月梅那兩間上房還有燭影搖紅之外,其餘的上房俱是紙窗黑黑,想必早已熄燈安歇了。

  四更梆鼓剛一響亮,就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步履緩慢地走進西廂院。

  她一手提著一盞油紙風燈,另一手執著一根竹竿,順著長廊,將那些懸掛在廊簷下的燈籠中的火苗一一撥熄。

  想必她一心一意仰著頭望著懸掛的燈籠,因此她並未留意到躺在長廊上的那具屍首。

  其實就是被她看見,也不過是大聲高叫,然後驚來店家,接著走報衙門,派來仵作。憑誰也知道這是武林人幹的事。到最後不過是有勞金陵府尹說兩句「限期緝拿元兇歸案」的空話。

  這個老婦人走到蕭月梅房門前時,房門呀然打開,探出蕭月梅一張粉頰,向那老婦人輕聲說道:「老人家!輪你值夜麼?」

  那老婦人哦了一聲,回過身來,道:「姑娘還沒有安歇!請問有何派遣?」

  蕭月梅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道:「想麻煩你老人家給我提桶熱水來……」

  老婦人不待他說完,就連聲應道:「有的!有的!灶上溫得有,待老婆子去取。」

  蕭月梅又道:「如有滾水,就煩老人家沏一壺熱茶!」

  老婦人又是連聲應道:「好!好!不過請姑娘稍等一會兒。待老婆子先撥熄了廊簷下的風燈。店主人是個小氣鬼,四更還不熄燈,被他看見又得討罵了!」

  蕭月梅輕笑道:「不忙!慢點兒不要緊!」說完之後,縮回頭去,掩上了房門。

  那老婦人鶴髮雞皮,看上去約莫有六十米歲。大概平日勤於走動,慣於操勞,步履倒還健朗得很。

  她將兩廊懸掛的風燈火苗一一撥熄之後,疾步走出了西跨院。

  不旋踵間,老婦人去而複返。她一手提著小錫壺,另一雙手提了一大桶熱氣騰騰的溫水。

  來到蕭月梅房門口,老婦人輕聲喚道:「姑娘!熱水和熱茶送來了!」

  房門打開,蕭月梅伸手接過茶壺,將那老婦人迎了進去。

  進入房中,那老婦人放下熱水,臉上神情倏然一變,低聲道:「梅妞!你可大意不得啊!千萬別和那些人正面衝突,萬一被他們識破你是虛張聲勢,那就麻煩了!」

  蕭月梅卻無一絲凜然之色,滿臉笑容地說道:「外婆!有你老人家在,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聽她們的言談,敢情她們是外婆和外孫女了!

  老婦人緩緩地搖著頭說道:「唉!外婆自然不會教誰傷著你一根毫毛,不過儘量不被人識破你不會武功的秘密總要好些。」

  蕭月梅道:「好啦!我聽你老人家的話,以後對她們忍讓點就是了……」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外婆!方才我將一個小衣裳包袱丟給那個嚼舌根的江湖相士,他接在手中,卻打了一個大大的踉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婦人道:「他有心在耍障眼法,那個『銀狐』和那個姓黃的丫頭躲在長廊盡頭處窺伺,這樣一來,她們二人就誤以為你的武功深不可測了!」

  蕭月梅喃喃道:「怪事?這傢伙為何要平白為我掩飾呢?」

  老婦人冷聲道:「天底下絕無憑空為人效勞的好事,這傢伙顯然是別有居心。」

  蕭月梅輕嗯一聲,微微頷首,道:「你老人家看他可真是『玄奇門』中絕傳武功『武八卦』!這可真是有點怪!」

  蕭月梅道:「你老人家怎能肯定他不是『玄奇門』中之人?」

  老婦人道:「我留意過,他的舉止言談都沒守恪遵『玄奇門』中的規矩!」

  蕭月梅道:「他既然承認他不是『玄奇門』中的子弟,自然就不會……」

  老婦人接口道:「梅妞!看他的功力,絕非『玄奇門』中的一般子弟。薰陶多年,養成的習慣,那裡是一天半日改得過來的?」

  蕭月梅蹙眉自語道:「這傢伙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就拿不會武功的事來說吧……」

  老婦人走到蕭月梅身前,悄聲道:「梅妞,你今晚動用『亂性香』的時候,可是當著那秦淮歌妓銀翠姑娘的面前?」

  蕭月梅道:「是的!不過你老人家儘管放心,我沒有讓她看見瓶上的字。」

  老婦人籲口長氣,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猜疑那個什麼大仙和銀翠是同路人。」

  蕭月梅緩緩地搖頭說道:「不會吧!」

  老婦人冷哼了一聲,道:「梅妞!你看的是正面,我見到的卻是反面……」語氣突然頓住,銳利目光四下一轉,輕聲接道:「睡吧!天快亮了哩!」說罷!疾步走出房去。蕭月梅也未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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