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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色厲內荏,聲顫身僳,老杜手心中在淌汗,老杜的腳尖好像也有麻麻的感覺、凍凍的感覺。不知道它在也不在?

  「就是因為沙石才會嚴重呢!決不會錯,你看,今夜睛空萬坐,星斗滿天,月亮又圓又大,哪裡來的山風?」

  「唉!胡說八道……」

  「我才不胡說呢!這種日子正是狐大仙出來參仙修道的時分,它攝取月華,它練丹吐納,大慨你無意中犯著了它,或者是沖著了它,它才會找上了你。」

  小廬一本正經、若有其事的數說著,不知是在調笑還是故意恫嚇?因為老杜是一個忠厚老實的人!

  「狐大仙」就是狐狸的別稱,江南多山,因之城鎮、村莊的屋瓦上經常會看見狐狸大模大樣、肆兀忌憚的在走動著,還有猴子,猴子被稱為「張九官」。

  它們都是邪神,有不少的家庭還祭祀著它們的畫像,尤其是在抗州—帶。杭州人管叫它們為「五通」。五通會通財,五通也會移物,人們為求發財,人們為祈降福,最最虔誠的乃是靠賭吃飯的人,佩帶著它,供奉著它,當成財神作為護身符,還真靈呢!

  這是指雄狐狸或者是牡猴子,一旦有雌狐狸,牝猴子迷上了人,那被迷的男人就會茶不思、飯不想,一天到晚渾渾噩噩的、失魂落魄的成了癆病鬼、神經病,俗語所稱風塵女子為「狐狸精」或「猢猻精」就是這麼來的。

  「去你娘的蛋,閉上你的烏嘴!」

  老杜吼起來了,嘶起來了,他這是在發威,他這是在壯膽,雖然眼睛閉著、脖子縮著,心裡依舊在毛著。

  「老杜,你可不要『狗咬呂洞賓』呵?我是好心的在提醒著你。」這個死小廬不肯放過對方,他又磕牙了:「其實,狐大仙或張九官找上你也並不一定是壞事情!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也許你祖上積了德,也許你命中有財運,大仙、九官想通一筆錢財給你,到時候可不要過河拆橋,忘了我小廬嘍?」

  老杜恨得牙齒起了癢,但是,這樣一來,他心頭倒是安定下來了,頓時狠聲地說:「算了吧!有橫財就給你,犯桃花也是你,你的年紀比我輕,你的睹癮戒不掉,你正好兩相需要。」

  小廬聽對方的口氣,知道這戲已經唱不下去了,他就見風使舵的說:「好、好、好,既然你不愛聽,我不說總可以吧!」

  麥無名的嘴角浮起了笑意,他趁對方二人鬥嘴的時候就順著回廊掠了進去。當然,就算老杜和小廬聚精會神的把守又能怎麼樣?不是它?石家莊的方位和其他地方的暗樁他也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投石問路,是江湖中人最最常用的方法,也是無人不知、沒人不曉的最淺俗的方法,但是,儘管常用,儘管淺俗,投石問路依舊是夜行人最最有效的路數。

  驀然間,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守衛的人不會不感到懷疑,不會不覺得驚奇,一懷疑一驚奇,也就不會不出來探看原因了,就這樣,暴露了他們的方位,就這樣,指明了他們的處所,結果,乾坤倒轉,主客易位,他們原在暗處,反而變成明處了。

  麥無名越過了幢幢樓宇、層層屋脊,後樓終於到了,但是,後樓一到,他的難題也隨之來了。

  因為,後樓很大,房間很多,他雖然聽說了沈如嫻姐妹住在後樓,但卻不知道她們住的是哪一間房間?

  是「臥龍」沈逸峰當時忘記了詢問對方所住的處所?抑或「鳳雛」沈如嫻認為沒有告知這點的必要?

  不對,沈逸峰當時並沒有忘記這一點,對的,沈如嫻果然以為無此必要,他們雙方彼此還曾經商量過呢!只是都沒有想列會有人夤夜前去窺探,遑論搭救了,這實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嘛!

  沒辦法,麥無名只有用上了老法子,用上了笨方法,那就是一間一間的探。

  他身輕如燕,他快速如風,雖然穿著的仍舊是那襲白衫,但一經展開身形飄動,猶如一縷輕煙,好像一隻夜禽,看見他的人在略一怔神之間,就會立即失去了蹤影,失去了憑藉,還以為自己是眼花、是幻覺哩!

  第一間,有一個年在半百、身著錦衫的老婦人,安詳的、舒坦的坐在太師椅上,右手雙指撥動,臉上雙唇歙動,在幹什麼?正數著佛珠念經。

  第二間,兩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家,一個伏在書桌上習字畫畫,一個則站在一旁凝神觀望著、欣賞著、侍候著!

  雖然她們也是青春貌美,雖然他們也是年歲相若的姑娘人家,但麥無名在瞥見之下卻一點也沒有異樣的感覺。為什麼呢?因為她們的妝扮不同,因為她們的氣質不同,因為她們服飾、色澤也與沈如嫻姐妹截然不同,她們二人寄的乃是彩花衣衫,而沈如嫻姐妹當然是—白一黑了。

  麥無名並不認識這二位元姑娘,但在思維中,但在傳說上,他知道對方必定就是「花蝴蝶」石素心主婢無誤。

  第三間,無光。

  第四間,也是漆黑一片。

  第五間,第五間他得小心一些了,因為這裡插有兩個暗樁。

  麥無名心動了,麥無名展顏笑了,這不是告訴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沈如嫻姐妹必定是就在這裡!

  他翱翔了,像鴻雁?似狸描?不,應該喻之為雲朵更為恰當,也更為妥貼。

  是嗎?是的,因為鴻雁屣動翅膀時會有聲響,因為狸貓縱躍撲跳時不會迴旋,只有雲朵,只有雲朵會飄逸、會浮游、會恬靜無聲,會悄無痕跡!

  麥無名手抓腳鉤,已經平平的緊貼在屋簷之上,非但屋瓦上的兩個暗樁懵然無覺,連房間內的人兒也—點感不出來、聽不出來,他已經確切的斷定這間房間中住的有人,而且必然就是沈如嫻姐妹,憑暗樁顯示,憑燈光搖曳,憑倩影閃動……

  大熱天,這用宣紙譜成的窗櫺卻是緊閉著,不是裡面的人不怕熱,不是裡面的人不嫌悶,因為她們是賓客,被軟禁中的賓客!

  麥無名騰出了右手,蘸上了唾液,用小指輕輕的在右上角溶去一孔,凝目細視,這次,他震動了,差一點連整個身子即將墜落下來!

  他吸氣,他攝神,他轉身,他掛鉤,雖然再次的穩住在原處,但汗滲,但聲起,但碎泥積塵已經灑上了他滿頭滿臉,當然還有滿身。

  是什麼東西使麥無名失神忘形?是什麼事情令麥無名血沸心震?她們當然是沈如嫻姐妹了。

  姐妹二人,一人一邊,分坐在桌子—旁,中間對著一盞微弱的油燈。

  沈如嫻在看書,狀況看來還算沉穩、還算鎮定,沈如婉則大大的不同了,她一手撐著桌面,一手托著香腮,二顆眸子卻睜得又圓又大,怔怔的凝望如豆的燈光,搖曳的燈光,意興闌珊,無精打彩,一副焦慮的模樣。

  麥無名見狀心中一酸,因此就險些忘了自身的安危,曾幾何時,他見過沈如婉沉默若比?曾幾何時,他又見過沈如婉消瘦如斯?哦?沈家莊原有—攖一蘭,如今已是黃花成對了。

  沈如嫻心靜,沈如嫻耳聰,窗外那細碎之聲似乎已經震動了她的注意,但是,須臾間,平視的目光又俯射在書本之上了,因為,她以為那必然是石家莊守衛的人們。

  麥無名略一沉思,心意陡變,不由毅然改作了決定!

  首先,血回周天,氣貫丹田,運起了從未施展過「束音成絲」的神功絕藝,將話語化成了遊絲,將聲音變作了花針,由窗縫中鑽了進去,由小孔中透了進去……

  「如嫻,我是無名,你聽到聲音切莫驚慌或有所挪動。」

  沈州嫻明裡是看書,其實她哪裡會有這份閒情逸致?她只是在打發時間,她只是在製造氣氛,以期緩和、安定二妹焦躁煩悶的心情。

  如今,她突然聽到了麥無名的聲音,先是一怔,繼之,果然是震驚莫名了,但她預先得到對方的意示,是以安坐如故,閱書依舊,但口中卻在輕輕的出聲了。

  「你是無名?」

  「是的。」

  「你在窗外?」

  「是的。」

  「只你一個人來嗎?」

  「也是的。」

  「那你快走,夥同著沈家莊所有的人再一起前來,還有小雲。」

  沈如嫻語氣之中有著關切,卻也有失望的感覺。

  麥無名聽出來了,他不由加強了他的決定,反問說:「你們都好?」

  「唔——還好。」

  「如婉怎麼樣了?」

  沈如嫻轉眼瞟了癡癡然的二妹一眼說:「沒有什麼,她只是心中憂鬱。」

  麥無名在窗外又瞄了沈如婉一眼,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又繼續說:「石家莊中情況如何?」

  「哦!你得小心一些,儘快出去。」沈如嫻幽幽地說:「石家莊中的守備、巡查,原由『四大金剛』所帶領,所負責,昨天,龔天佑回來了,『石家五蟹』也回來了,戒備無形中就更見森嚴了。」

  麥無名心中卻是有數,他在幾天之前才知道這些人在「館頭」之北的官道上分的手,自己到了,他們當然也應該到了,假如沒打其他的事以外。

  「龔天佑住在哪裡?」

  「山岩旁的『福壽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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