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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這時,翠蝶有一閨友玉黛,人極美艷,被武宗看到,寵封黛妃,但不過數月,已遭冷落,但玉黛卻在幾度春風之後,身懷六甲,生產之時,正值陽春三月。滿園春蘭兢放,武宗聞報,由豹房回駕,一看黛妃生的是個女孩子,心中甚感失望,當下戲封為蘭黛公主,又返豹房取樂去了。

  黛妃原想生育之後,定可重得武宗寵愛,誰知武宗早被豹房新寵所迷,黛妃在這氣悶之下,致罹重病。她產後身體本就不好,再加上這一氣悶,病勢急轉直下,御醫束手,公主未滿月,她已病重而死。

  她在彌留之際,把翠蝶叫到身側,鄭重地把蘭黛公主託付與她,並把受寵武宗時獲贈的珠寶古玩,一併轉贈。

  翠蝶含淚受了託孤之重,以後果然盡心撫養蘭黛公主。事情過了兩年,武宗忽然想蘭黛公主,查詢之下,才知黛妃已於兩年前逝去,蘭黛公主由宮女代養。他似乎想起了做父親的責任,親到御花園翠蝶居住的小樓,探看女兒,那知一見翠蝶,又著了迷,又要封贈嬪妃。

  但卻被翠蝶婉言謝拒,說自己已身侍他人,不敢再瀆龍體。

  那知武宗根本就不管這一套,只要姿色美艷,管你是不是白璧之軀。其實翠蝶還是個貨真價實的黃花閨女,為要婉拒皇帝封妃,故意借詞搪塞。可是武宗不理這一套,逼得翠蝶沒法,祇得硬起頭皮,堅持君臣之倫,先皇遺命,不肯答應。這其間還得了蘭黛公主助力不小,因蘭黛公主,只要一離翠蝶,就大哭大鬧,武宗為了女兒,只好暫時放棄翠蝶。

  但他並非真的把翠蝶忘去,仍不時到翠蝶居住的閣樓中糾纏。幸得翠蝶應付得法,才保得了清白之軀,最後被奸閹劉謹相逼,打得遍體鱗傷,如非趙海萍及時趕到,把她救出深宮,縱可借蘭黛公主護身,恐也難得白璧無瑕──

  趙海萍說到此處,忽然抬頭望天,捶胸嘆曰:「趙海萍啊!趙海萍!翠蝶為你受盡了千般苦難,情意是何等深重,你不但未能照顧於她,反把她活活地折磨死了。」說到忿恨之處,忽的揚腕,打了自己幾個耳刮子。

  朱若蘭道:「唉!可恨幾個奸閹蠱惑父皇,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婦女。」

  趙海萍略一定神,接道:「你父皇乃天子之尊,富有四海,咱們為人臣子,倒不宜多所批評。」

  朱若蘭道:「如是父皇還在,我當不惜冒死諫勸,如是劉瑾等幾個奸閹還在,我定要他們斬絕劍下!」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長嘆息一聲,道:「爹爹怎麼會害我娘走火入魔?爹爹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設法救媽媽呢?」

  趙海萍黯然接道:「我因傳授蘭黛公主武功,不能專心一志去找你娘,待公主武學成,已是八易寒暑,我決心離開公主,去找翠蝶。行前我在聳雲巖頂,對天立誓,把今後歲月,盡用在找翠蝶之上,如不見翠蝶,寧可埋骨白山黑水,不再回白雲峽來。可是當我乘鶴離開了白雲峽時,忽然又想蘭黛公主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丟下她一個在荒山絕壑之中,不但愧對先皇,而且也對不起翠蝶,不禁心中又為難起來。

  「經過一天忖想,才被我想出一個法子,立時又趕回京都,在禁宮之中,活捉一個武功高強的錦衣衛士,又選一個年齡較大的宮女,我把她們帶回白雲峽,說出蘭黛公主身世,讓他們立下重誓,留在白雲峽中伺候公主,並由公主傳授他們武功。那錦衣衛士名叫神鷹陳葆,不但武功高強,而且人也十分忠厚,我暗中查看了一月之久,見他們都能赤心忠膽保護公主,才放心去尋翠蝶。我初意乘鶴尋找,但想到翠蝶為我所受的苦難,隨把靈鶴玄玉,留在白雲峽中,徒步踏上旅程,費時五年,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雲貴邊區,城鎮山村,名山勝水,尼庵廟觀,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被我尋找到岷山深處的百花谷中──」

  他望了那身披藍紗少女一眼,接道:「那時,你大概有十三四歲吧!正和四個小孩子在那她幽谷花叢中追逐鳥蝶玩耍,你長得和你母親一般模樣,當時就啟動了我的疑心。但我知道你娘恨我入骨,如果我正面去見她,她絕對不會見我,祇得暗中隱起身子,直待你們玩倦回家之時,我才暗中跟蹤你們,找到翠蝶的住處。在我想法之中,準備突然衝進去,使你娘無法躲避,如是見到翠蝶,我自然要泣涕苦求,要她原諒,萬一不行,我回頭就走,也免去一番脣舌解釋。那知我一念之差,卻害她走火入魔而死──」

  朱若蘭一顰黛眉,接道:「不知翠姨練什麼內功,難道以師父精深的內功,和《歸元秘笈》上記述的療傷之法,都不能救她嗎?」

  趙海萍嘆道:「唉!那《歸元秘笈》療傷篇上記載,雖然廣博,但翠蝶所習內功,乃是天機真人的玄門一元罡氣和三音神尼的般若神功,合轉而成的『大般若玄功』,也是《歸元秘笈》上最為深奧的一種內功。此種絕世之學,一旦練成,其效能實非人能夠測想,翠蝶知我已盡得《歸元秘笈》上中兩冊武學,如不練成『大般若玄功』,恐怕無能制服住我,唉!可憐她以一個毫無內功基礎的纖纖弱質,竟憑一點聰明,硬把那修上乘內功的法門記熟,苦心練習,這其間不知經歷了多少的危險。我闖入洞中之時,她正行功在緊要關頭,可恨我當時太過衝動,沒有想到她正在行功,十幾年相思之情,四五年跋涉之苦,一旦找到她,心中驚喜至極,急撲過去,抓住她大叫她的名字。

  「那知我這一鬧卻害她走火,只見她忽地睜開眼睛,噴出幾口鮮血,人便暈倒過去。我被那意外的變故,驚得呆在那裡,半晌之後,神志才恢復清醒,才看出她是在修練內功,被我這一擾,走火入魔。我自禁宮受傷之後,已把那療傷篇中各種療傷之法,熟記胸中,當下動手,替她療傷,那知耗去了頓飯工夫,仍無法把她救醒,似是那療傷篇上記載的各種療傷之法,全部沒效,正在空自發急之時,翠蝶忽然清醒過來,左右開弓,打了我兩個耳刮子,罵道:『哼!你怕我練成了『大般若玄功』之後,就不能再被尊稱為天下武功第一是不是、所以,不惜到處找我──』

  「她說過這句話後,人又暈了過去,這時我才曉得她練的是『大般若玄功』,那《歸元秘笈》就放在她的身側,我立時遍翻全書,看看有無療治走火入魔之法,直待找到下冊最後一頁,才見寥寥數語,寫著:「如練此功走火入魔,一年內經脈硬化而死,唯一的救助之法,需服萬年火龜內丹,此物在峨嵋山──」到了山字之間,忽然中斷,想是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寫至此處,人已不支。

  「我當時心中悲痛至極,恨不得把那《歸元秘笈》毀去,但一轉念又想到秘笈中記載武學之博大精奧,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在重傷之後,合錄這本秘笈的苦心,毀去奇書之心,又告消失。我本想留在那裡,想再待她清醒之時,給她解釋一番,然後再去找那萬年火龜,但想到她心中恨我之深,祇怕留在那裡對她有害無益,祇得把《歸元秘笈》放好,悄然離開石洞,轉奔峨嵋山中,尋求萬年火龜。可是峨嵋山萬巔千峰,一時間那裡去找。我在那深山峻嶺之中,往返苦尋,一直耗去了半年時間,仍然沒找出一點頭緒──

  「這天,我忽然想起翠蝶傷勢,不知在這半年之中,成了什麼樣子,懷念之心一動,再難遏止,立時暫停尋求萬年火龜,又到岷山百花谷中,我不敢再去驚擾翠蝶,只是想隱在暗處,偷看她幾眼。那知我藏在翠蝶居住的石室對面一晝夜之久,始終不見人影。第二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才潛蹤到石室入口之處一看,但見室空四壁,那裡還有翠蝶的影子。當時,只急得我如中瘋魔一般,不知她是傷重而死,或是他遷而去──」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接道:「我們遷到谷後一座樹林中去了,那次遷居之時,娘曾對我說了她心中最恨的人,找到了我們安居之處,怕那之後還來糾纏,連我也不准出林一步,唉!想不到娘心中最恨的人,竟是我生身之父。」

  趙海萍輕聲一嘆,又繼續說道:「我當時雖然極痛欲絕,但經仔細勘查石室,凡是需用之物,均已搬得一件不遺,如果翠蝶是傷重而死,自然不會有這等閒情逸致,經我這一推斷,才料定翠蝶是他遷而去,雖然我沒有見她之面,但只要知道她還活在世上,心中就安靜很多。我在石室中住了兩天,又折回峨嵋山去,繼續搜尋那萬年火龜下落。那知半年過去,仍未找出一點眉目。這一來,真使我萬念俱灰。因為據那《歸元秘笈》上記載,翠蝶傷勢只能拖過一年,一年時間,雖然不算很長,但也不算短,我原想盡一年之功,總可以把那萬年火龜尋得,那知一年勞碌奔走,不但未能尋得萬年火龜,而且連一點線索也沒有找到。」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哭道:「娘在遷居樹林之後,只有九個月就不幸死去,臨終之前把我叫到身邊,告訴我說,待我長大後,心裡要是喜歡那一個男人之時,就趕快把他殺掉,並要我依她傳授之法,苦練那《歸元秘笈》,待那任、督兩脈一通,《歸元秘笈》初步基本工夫就算完成了,只要日後不斷修習,自然日勵精深,而且還要我把《歸元秘笈》讀熟,字字記入心中,然後再把《歸元秘笈》用火燒去,再到括蒼山白雲峽找你替她報仇!唉!娘啊!娘啊!你真叫女兒作難死了,我怎能害死親生父親,可是、我又不能不遵你的遺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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