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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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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真子微一點頭,霞琳又轉身到陶玉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時,我叫你你就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厲害,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陶玉先是聽得一愣,繼而想起她是說半年前祁連山中的事,點點頭,笑道:「不錯,我當時是傷得很重。」 霞琳道:「我病時,有師父、師伯、貞姊姊等照看我,你一個人生病在大山裡,實在可憐。」 陶玉被她說的心中一陣悵然,淡淡笑道:「一個人總難免生死離合,生病也沒有什麼好可憐的。」 沈霞琳睜著一雙淚水瑩然的大眼睛,望著陶玉笑道:「人病了,心裡總是會難過的。你的病怎麼好的?在那樣大的山中,又沒有一個人照看你?」 金環二郎只覺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無限熱力,頓使人冷心一暖,縱是想說謊言,也覺難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個老和尚,替我把病醫好。」 慧真子淡然一笑,接道:「祇怕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罷?她給你療治好傷勢之後,又用靈鶴遣送你到金頂峰來了。」 陶玉聽不懂話中含意,只冷笑兩聲,不理慧真子,卻轉身對霞琳道:「你奇經八脈剛被打通,必需好好休息幾天──」 金環二郎話未說完,突見霞琳打了一個冷顫,舉起右手按在額角叫道:「我頭暈了,心裡冷死啦。」 澄因吃了一驚,一個箭步,躍到霞琳身側,扶著她連聲叫道:「琳兒!琳兒!」 只見沈姑娘泛紅的嫩臉,霎時間變成蒼白顏色,櫻脣轉青,全身發抖,星目輕合,搖晃欲倒。 驟然的變故,使慧真子也失去鎮靜,兩個人只管照顧霞琳,陶玉卻借機溜走,待慧真子起來時,金環二郎已走得沒了影兒。 慧真子氣得一頓腳,嘆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為霞琳療傷,暗裡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帳!」 澄因抱起霞琳,站著不動,看不出他臉上神情是怒是恨,雙目圓睜,慈眉倒豎,全身不住輕微地顫抖,這一瞬間,他腦際中空空洞洞,木然愣在雪中,寒風吹飄著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塑羅漢。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才聽他長長嘆了口氣,低頭望著懷中的霞琳,泫然泣道:「琳兒!琳兒!你當真就這樣夭壽嗎?天道瞶瞶,為什麼把這諸般苦難,盡加在這善良無邪的孩子身上。」 慧真子本想去追陶玉,但看老和尚情傷欲絕神態,祇得暫時停住,勸道:「大師不要太過傷神,現在救人要緊,先把琳兒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們崑崙門下,這報仇之事,崑崙派自當全力以赴。」 澄因神志恢復,漸趨鎮靜,當下幾個縱躍,已到霞琳臥室,慧真子緊跟著也進房中。見霞琳床上枕橫被亂,這就突然使她想起童淑貞來,這半晌工夫,一直沒見她面,不知到那裡去了。 想起了童淑貞,慧真子心中又緊張起來,一翻身退出霞琳臥室,向外尋去。 出了茅舍竹離,只見童淑貞背靠在一株大梅樹上,仰望著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積雪,看樣子,她似乎已站在那裡不短時間了。 慧真子心頭一震,想道:糟,這孩子一定是被人點了穴道,放置在那裡──縱身一躍,直掠過去。 童淑貞正在仰著臉想心事想得入神,慧真子飄落她身側,她還不覺。 慧真子細看童淑貞,不像受人點了穴道的樣子,不覺心頭火起,沉下臉喝道:「貞兒,你發的什麼呆?你師妹病得要死,你還有心情賞花?」 童淑貞回頭看是師父,嚇得疾退兩步,拜倒在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慧真子聽她「弟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愈發氣惱,正要發作,突然發現她一臉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責時,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竇,皺皺眉頭,按下怒火,問道:「你一個人在這風雪之中,想的什麼心事?」 童淑貞幼失父母,三歲時即被慧真子救到金頂峰三清宮中,恩養了十八寒暑,同門幾位師姊妹中,她是受師恩培育最深之人,也是慧真子最為寵愛的弟子,平時,她總是隨侍師父左右,名雖師徒,情似母女;但自霞琳投入慧真子門下之後,這情勢略有轉變,對霞琳寵愛日增,好在沈姑娘心地純真,根本就不懂和人爭寵奪愛,童淑貞十分清楚霞琳的性格為人,儘管有不少不太了解霞琳性格的同門為她叫屈,但她和霞琳卻相處得情逾骨肉。 慧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時也常常帶著她走走,童淑貞的江湖閱歷也很豐富,再加她幼年失去父母的重重磨難,使她看透了人間的險惡,決心改易道裝,隨恩師皈依三清宮。 玉靈子門下首座弟子,雖對她一往情深,十年不變,但童淑貞的一顆心堅如鐵石,並不為首座師兄的摯情所動,她已下了決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那知適才和陶玉匆匆一面,不自覺為他風流明艷的神態所迷,更壞的是陶玉不應該望著她含情一笑,只笑動了童淑貞一懷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開始動搖── 這心事,自不能坦然對慧真子講,沒法子,祇得巧言飾辯,道:「弟子不便聽師父和澄因師伯談話,因此才冒雪賞梅。」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欺騙恩師,說過話,自己臉上倒先紅起來。 她這神情,如何能騙得過慧真子一雙神目,不過慧真子並沒有當時點破,師徒相處十八年,她對童淑貞瞭解極深,如非有難言苦衷,童淑貞絕不會騙她,當下故作相信,點點頭,道:「你師妹病勢突然惡化,人又暈了過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童淑貞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積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氣跑到霞琳房中。 只見沈姑娘閉著雙目,仰面臥在榻上,澄因大師急得在房中走來走去,慈眉愁鎖,一臉感傷,老和尚當真是急瘋了心,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童淑貞一下子撲到霞琳床上,拂她秀髮叫道:「琳師妹,琳師妹──」 她連叫了七八聲,但除了聞得霞琳微弱的鼻息聲音之外,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突然,身後飄傳來一個清脆動人的聲音接道:「她害的什麼病,這等利害?」 聲音不大,但卻字字清晰。童淑貞回頭望去,只見一個丰儀絕世的青衣少年,緩步對著臥榻走來,舉步輕逸,恍如行雲流水,絕美之中,含蘊著逼人的高華氣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觀。童淑貞還未及開口,卻聽澄因大師怒道:「朱若蘭!你跑來這裡作什麼?」 朱若蘭聽得一怔,停住了步,兩道冷電般的眼神,逼視在澄因臉上,慢慢地反問道:「為什麼我不能來?」 聲音雖然甜脆動聽,但那甜脆聲音中卻似含著無上威力,入耳驚心,老和尚不禁一呆。 童淑貞在饒州客棧和她見過一面,知她出手快速無比,心存戒懼,不自覺伸手拿起寶劍。 朱若蘭冷笑一聲,緩步對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鋒當作草芥,連看也不看一眼。 澄因一橫身攔在霞琳臥榻前面,雙掌含勁當胸,蓄勢待敵,童淑貞也一躍而起,寶劍斜垂,封住門戶。 朱若蘭臉上微現詫異之色,眼光橫掠兩人一掃,投落在仰臥床上的霞琳身上,只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嚴重,不覺一揚柳眉兒,怒道:「她病勢那等沉重,你們不想辦法給她醫病,卻橫劍蓄勢攔我做什麼?」 澄因聽得一怔,繼而又冷笑一聲,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稱你的心嗎?」 朱若蘭再難忍受,右手一舉,嬌叱一聲,欺身直進,封住澄因當胸雙掌,左手伸縮之間,已把童淑貞手中寶劍奪下,反手一投,寶劍直向室外飛去,劍勢快如電掣雷奔,正好把身後躍襲而來的慧真子攻勢擋住。 她一出手,同時制住三人。一步到了霞琳床邊,伸手摸著她額角,低喚了兩聲琳妹妹,琳妹妹。 這時,澄因大師,慧真子都已躍到了霞琳榻邊,緊靠朱若蘭身後站著,兩人運功蓄勢,含勁掌上,只要朱若蘭有加害霞琳之意,立即一齊劈出。 但朱若蘭卻十分鎮靜,對兩人含勁待發的掌勢,渾如不覺,慢慢轉過頭來,問道:「她怎麼病得這麼沉重,你們為什麼不早一點替她醫治呢?」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緩緩從慧真子等臉上掃過。 慧真子一觸到她的眼光,心中驟然浮現在饒州療毒情景,一陣惶愧,不覺把運勁待發的掌勢緩緩垂下。 澄因一側臉,避開朱若蘭的眼光,冷冷答道:「她為想念楊夢寰,冒著風雪站在一座高峰上望他歸來,數日夜不言不食,被山中積存的萬年冰雪侵傷了體內經脈──」 話到這兒,突聽得朱若蘭啊了一聲,粉臉變色,大眼睛閃了兩閃,神光迫人,盯在澄因臉上,追問道:「什麼?楊夢寰還沒有回到金頂峰來?」 澄因冷笑一聲,答道:「不放楊夢寰回來也就罷了,遣陶玉對霞琳暗下毒手,那才是心比蛇蠍!」 朱若蘭似乎沒留心澄因答些什麼?仰臉凝神想了一陣,自言自語道:「他送我到括蒼山後,第二天就留書不辭而別,屈指已七個多月,無論如何,他也該早到家了?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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