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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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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元超伸手指指前面,道:「第二進院落中,有一棵很高大的白果樹,藏在樹上,可俯視白府中三進院落,咱們躲到那棵白果樹上,舉動間要小心一些,不能讓白員外發覺了咱們。」 他早有存心,暗中默記了位置、路線,一路小心行去,竟然草木不驚地躲上了白果樹。其實,此刻的白家宅院,大部分的從僕使女,都已得白員外奉贈了一筆銀子,名義上是慶賀華誕,發放壽銀,而且放假三日,要他們回家探親。留在府中的只不過兩三個無家可歸的丫環、書僮。由樹上俯瞰白府,除了第二進跨院中,進出一些燈光之外,整個宅院一片沉寂。鐵成剛低聲說道:「伍兄,這麼大一座宅院,不見燈火,也不見從僕行動,是否有些可疑。」 伍元超神色凝重地,道:「更可疑的是,咱們進來的很早,正是豪富之家的晚宴時刻,但咱們卻未見廚下炊煙,廳堂燭火。」 鐵成剛道:「難道白員外早已佈置下埋伏?」 伍元超搖搖頭,道:「布設埋伏,時間太早,照一般江湖規矩而言,夜行人,大都在晚上二更之後,才會有所行動。」 鐵成剛道:「咱們進入白家宅院,已然過了半個時辰,怎的未見人行動,像是一座空的宅院,但咱們中午還來過,這裡到處是人。」 伍元超道:「照那白員外的性格而論,他為善不欲人知,但求心之所安,不惜被人誤為白剝皮,自然是更不願牽連到別的人了,可能把宅中的僕婦下人,全部遣走了。」 鐵成剛道:「伍兄說的對,白員外正是這等人物,那所點有燈火的跨院,很可能是他的住處了,咱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伍元超道:「不行,咱們只有一個辦法,在這裡等下去。」 鐵成剛這人說渾不渾,只是有些腦筋不活,但別人想到的辦法,他倒能立刻覺出是否可行,當下說道:「對!咱們守這裡,如是不該現身時,咱們就可以悄然而去。」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鐵兄很聰明啊!」 鐵成剛臉一熱,道:「誇獎,誇獎。」 天過初更,無際夜色,捧出來半輪明月。忽然間,那點著燈火的跨院中,房門大開,緩步行出來白員外和一位中年婦人。兩個年輕的女婢,和一個十五六歲的書僮,分提著竹籃,熄去了房中的燈火,魚貫行入了二進院落中的乘風閣。那正是中午白員外待客的所在,也就在鐵成剛、伍元超隱身的白果樹下不遠。白員外低聲說道:「燃起燈火,擺下香茗細點。」 兩個女婢,一個書僮,一齊動手,片刻間,佈置妥當。四盞垂蘇燈,照得乘風閣一片通明,就在中午白員外待客的木桌上,擺好四個瓷茶杯,和四盤細點。白員外欠欠身道:「夫人請坐。」 白夫人雖然一身中年婦人的裝束,但看上仍極秀麗,也許是駐顏有術,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夫妻倆有著相敬如賓的情愛,白夫人笑一笑,道:「官人坐。」 兩人同時落座,一個女婢從一個保暖木箱中取出一把細瓷茶壺,替兩人倒滿香茗。 自員外回顧了兩個女婢一眼,說道:「現在時光還早,你們還來得及離開白府,馬廄中有馬,鞍蹬俱全,你們三人各騎一匹逃命去吧!」 兩個女婢、一個書僮,齊齊跪了下去,道:「老爺、夫人,我們都是流浪孤兒,承老爺、夫人,收留身側,名雖主僕,其實卻愛如子女,此恩此德,萬死亦難報答。」 白員外喝了一口茶,笑道:「這不是報恩報德的事,你們留下,於事無補,說不定還搭上三條性命。」 兩個女婢淒涼的笑一笑,道:「小婢們已決心追隨夫人,老爺如若不肯成全小婢的心願,小婢們只有先撞死於此,以明心跡。」 白員外笑一笑,道:「好!你們都起來,有話慢慢說。」 兩位女婢站起身子,分立在白夫人身側,那書僮卻站在白員外的身後。 隱藏在白果樹上的鐵成剛和伍元超,目睹這一場主僕之情,心中大為感動,暗道:「錯非白員外這仁慈主人,也無法培養出這等視死如歸的義僕。」 更難得的是,那兩個女婢和書僮,都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白員外目光轉動,掃掠了兩個女婢和書僮一眼,道:「你們一片誠心,一定要留在這裡也好,不過,你們得答應一件事。」 兩個女婢,一個書僮,同時欠身道:「老爺但請吩咐。」 白員外道:「今夜之事,種因二十年前,咎錯在我,所以,我不想反抗,也不願逃避,你們留在這裡,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替我們收屍,所以,你們不能輕易言死,事實上,你們也無需替我們死,你們都還年紀輕輕的,來日方長,等我夫婦死後,你們葬了我們的屍體,就算盡了你們的心意,不用在白府多事停留,取一些金銀細軟,另尋安身立命之所。」 兩個女婢和書僮都不禁流下淚來,但卻無人回答主人的話。 白員外喝了一口茶,道:「你們肯答應,就允許你們留此,如是不肯答允,我要強逼你們離去的了。」 兩個女婢和書僮無可奈何,只好點頭答允。白員外笑一笑,道:「夫人,其實,我結怨在二十年前,那時咱們還未成為夫妻,今夜之事,夫人如能留下性命,那是最好。」 白夫人接道:「官人此言差矣!夫婦本同命,生死應一體,孩子已經長大,也用不到我再操心,何況他還有師尊、義父照顧,你死了要我獨活,豈不是太殘酷了嗎?」 白員外輕輕嘆息一聲,道:「禍由我一人惹出,連累夫人陪命,實叫我心中難安。」 白夫人笑一笑,道:「咱們不是等了很多年,你一直為此事沉痛莫名,今夜償了這一筆血債死也安心於泉下了。」 白員外道:「對我而言,確然如此,但夫人……」 白夫人接道:「別忘了,咱們是夫妻啊!」 明月風閣,夫妻倆品茗論生死,竟有著視死如歸的豪氣。 天過二更,月色溶溶,白員外忽然放下了手中茶杯,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對閣外作了一個長揖,道:「是嫂夫人?」 一個冷漠的女子應聲道:「不錯,是我。」 竹簾啟處,一個全身黑衣的女人,緩步行了進來。這黑衣婦人,生的濃眉大眼,年約五十上下,黑帕罩頭,手中提著一柄長劍,眉目間充滿著怨毒之色。白員外又是一揖,道:「嫂夫人請坐,小鳳兒沒有來嗎?」 黑衣婦人未理會白員外,目光卻轉到白夫人的身上,道:「她是你夫人?」 白夫人也早站了起來,欠身道:「嫂嫂萬福,弟妹給你見禮。」 黑衣婦人冷冷笑一笑,兩道充滿著怨毒的目光環顧了乘風閣一眼,道:「聽說你養了不少武師、惡奴為你幫兇,怎麼只有這兩女一男?」 白員外笑道:「嫂夫人,江湖傳言,不可輕信。」 白夫人道:「嫂嫂先請坐下,弟妹常聽玉山提起嫂嫂,苦於無緣拜見,今宵有緣一會……」 黑衣婦人冷冷接道:「你很會說話,看來和你那丈夫一樣,都是口蜜腹劍的人。」 白夫人笑一笑,道:「弟妹怎敢,嫂嫂多慮,你長途跋涉而來,小妹為你倒杯茶吃。」 伸手去取桌上的白瓷茶杯。黑衣婦人長劍突出,平壓在茶杯之上,冷冷道:「不用了,這等小小殷勤,難道還能掩得殺死我丈夫的仇恨嗎?」 白玉山輕輕嘆息一聲,道:「嫂夫人,二十年來,小弟一直在等待著今天……」 黑衣婦人接道:「那很好,你亮兵刃吧!我倒要看看你這二十年來,又有了多少進境?」 白夫人道:「嫂嫂,別誤會,玉山和我結偶二十年來,從未再動過兵刃,他說過,今生一世,決不再摸刀劍了。」 黑衣人道:「你的嘴巴,確然很甜,但你縱然說的天花亂墜,也別想讓我饒過你們。」 白夫人道:「嫂嫂為夫報仇,那是應該,玉山不會反抗,就是小妹麼,也願引頸受戮在嫂嫂的劍下。」 黑衣婦人冷厲喝道:「你們可是想說動我,讓我下不得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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