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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唉!真是造孽啊……」譚三姑痛苦的說:「王爺要你答應他甚麼條件?」

  朱盈盈道:「我離開了王府,就是平民身份,不得以郡主身份,動用官府的力量……」

  王守義吃了一驚,接道:「這怎麼行?」

  朱盈盈道:「以後你們別再叫我郡主,爹說得很認真,不是氣話。」

  譚三姑道:「還有一個條件?」

  朱盈盈突然流下淚來,道:「我如鬧出甚麼事情,要我一身承擔,生死和他無關!」

  張嵐呆了一呆,道:「那豈不是斷了父女之情?」

  朱盈盈道:「大概是吧!爹已經把皇伯賜我的封號、金牌,追了回去,我現在和蕭大哥一樣,也是孑然一身的江湖人了。」

  這幾句話沉痛之中,卻又使人覺著好笑,款款說來,流露出了內心的隱密。

  譚三姑嘆息一聲,道:「我知道王爺的性格,他潔身自愛,恪守分寸,偏偏有你這麼一個任性胡鬧的女兒,你要死要活的逼他忍痛斷情,話說出口,只好認真了。」

  常九忽然哈哈一笑,道:「一個禮賢下士,明通事理的好王爺,一個雖然胡鬧,卻是很率性的小郡主……」

  朱盈盈急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別再叫我郡主。」

  常九道:「那要叫你甚麼?」

  朱盈盈道:「隨便叫嘛,我現在是平民身份。」

  常九道:「叫你朱姑娘是蕭兄弟那種讀書人的口氣,我這江湖草莽,可是叫不順口!」

  朱盈盈嫣然一笑,道:「那你叫我甚麼才順口?」

  常九被她這麼認真一問,一時間真還不知道如何回答,忖道:我總不能稱她朱家小妹子、小侄女吧!心裏一急,道:「像這種這種年齡的女娃兒,我一向叫她們小丫頭。」

  朱盈盈微微一呆,道:「丫頭?」

  王守義怒道:「常兄,你少說幾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朱盈盈卻忽然一笑,嫣然道:「叫我丫頭也好,我記得皇伯和幾位皇叔,都是這麼叫我的。」

  王守義心中明白,朱盈盈口中的所謂皇伯,就是當今的聖上皇帝,心中更是震驚,又不能明說,急道:「那不同啊!我們至少也該稱你一聲大小姐……」

  譚三姑看著王守義,道:「算了,盈盈想過一下江湖人的生活,就叫她嘗試一下也好,一旦不習慣,也可以早些回府去。」

  張嵐道:「對!譚前輩說的有理。」

  朱盈盈急道:「我不回去,師父,你不能攆我啊?」

  譚三姑道:「好!你可以留下來,不過,你要在三天之內練會『銀月飛霜』的用法。」

  朱盈盈道:「好!我立刻去練。」站起身欲向外行去。

  譚三姑嘆一口氣,道:「盈盈,在江湖上行走,可不同王府中郡主生活,要苦下功夫練習武功,還要學著照顧自己……」

  朱盈盈接道:「我知道,我不怕苦,我也會照顧自己。」快步行出賞花軒。

  王守義輕吁一口氣,低聲道:「譚前輩,你也太嚴厲了,郡主是金技玉葉之體,怎能如此逼迫、折磨?」

  譚三姑正色道:「她嘔氣離開王府,恐怕不是短期之內可以回去的,我們的處境,又正值山雨欲來,她能早些有所成就,多一分自保之能,我們也可以少擔一份心事!」

  王守義道:「話是不錯,可是你這麼一個逼法……」

  譚三姑接道:「我瞭解她,她聰慧絕倫,極有練武天才,單以劍招變化這一門而論,確已盡得我的傳援,內功也有相當的基礎,唯一的缺憾就是練起來不太認真。」

  張嵐道:「可是,『銀月飛霜』是江湖上一絕,豈會是容易練成的,這區區的幾天時間,只怕她是很難會有成就。」

  譚三姑笑道:「我不過逼她認真去練罷了,怎會真的期望她數日有成?」

  蕭寒月道:「不然,我看那上面的記載,並無甚麼一定招式,口訣所述,只是一種巧勁,真正玄機,全在那『銀月飛霜』的構造之上,只要學會那種收發連用的巧勁,就能得心應手。自然,要使它發揮極致,那就要技術純熟,憑仗天份了。只談運用,三天時間,應該練出來了。」

  譚三姑道:「蕭公子,如已體會出個奧妙,不妨指點她一二。」

  張嵐道:「是啊,蕭兄弟,你不能樣樣拿你作比呀!你是武學奇才,劍帝傳人,仙師高徒,突破了武學常規……」

  蕭寒月苦笑道:「張兄,師父傳我的技藝,可能真是武功中的精萃,江湖奇學,但他還是高估了我,如非趙大夫七針匯穴,溝通我全身經脈,只怕我已經屍骨早寒,細想經過,得天獨厚,卻也有幾分僥倖。至於說到智慧過人,才華絕倫,世上確有這樣的人,勝過小弟,何只十倍?」

  常九奇道:「誰?世間真的還有比你更具才慧的人麼?」

  「有……」蕭寒月說:「真的有,而且,諸位也都認識。」

  張嵐道:「你是說朱姑娘?」

  蕭寒月搖搖頭,道:「是幽蘭姑娘!」

  張嵐沉吟了一陣,笑道:「對!幽蘭姑娘的確聰明,能在短短數月之間,能配出奇絕江湖的迷魂藥物,和神效無匹的解毒藥物,其對藥理的研究、運用之能,除了趙大夫之外,恐無人能出其右,日後,必為人間一代名醫。」

  蕭寒月知他誤會,默查在座之人的神情,似是都未深信,多作解說,徒亂人意,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譚三姑說道:「趁盈盈不在,蕭公子請解說佈陣之法,免得知曉之後,又要鬧著討取差事。」

  蕭寒月點點頭,就趙府形勢,說出一套佈守方法。

  所謂的陣法,並非是八卦九宮的奇門變化,而是把人力的分配、運用,安排到最有效的地方,巧妙處是隱伏的硬弓長箭和連珠匣弩,跟巡守的鏢師、高手,配合成一種相互支援的力量。只聽得賞花軒中人,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

  譚三姑開始調動人手,排演操練,規定了行動號令,直到各人熟悉了位置變化,接應配合,才停下休息。

  日啣城門,已到了晚飯時刻,所有的人,都停下休息,只有朱盈盈還在練習「銀月飛霜」。她認識梅花篆字,很快的熟記了口訣方法,看起來方法很簡單,只是一股巧勁,但練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了。朱盈盈一口氣練習了千次以上,總是力道不對,打出的「銀月飛霜」,就像是射出去的暗器一樣,但劍身的形體不對,中途曲彎,也沒有暗器直接的效果。

  朱盈盈從沒有這樣苦過,連急帶累,早已經汗透衣衫,幾次想摔去短劍,回房去大哭一場,但又怕被人嘲笑,只好咬著牙硬撐下去,淚珠偷彈,不敢讓人發覺。

  練一種武功,竟然是如此的痛苦。

  其實,她學的劍法,以陰柔之勁取勝,對巧勁的運用,是為根本,練起來,已經佔光不少,困難處是劍體構造,必須一股特異的力道,才能運用自如。

  投出第一千一百零一次,仍有著無法控制的感覺,朱盈盈一振腕,收回短劍,忍不住淚如滾珠,順腮而下。

  只聽一聲輕輕嘆息,道:「朱姑娘,練得很累吧!」

  轉頭看去,淡淡夜色中,只見蕭寒月站在身後五尺以外,急急忍住淚水,道:「蕭大哥。」

  蕭寒月緩步行了過來,道:「技藝進境,欲速不達,你已經練得很久了,休息一下吧!」

  朱盈盈本有著放聲一哭的衝動,此刻,卻微微一笑,道:「不!我一定要找出用力的方法來才再休息。」口中說話,右手的「銀月飛霜」又投了出去。

  不知她是有意在蕭寒月面前表現一下才華,還是突然這一投,剛好把力道用對,短劍出手,突現出現一圈光亮,有如烏雲忽散,明月乍現,劃出了一個數丈的銀虹,環成一個大圈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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