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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中午之前,兩個騎馬的大漢,護送著一輛篷車,進了永樂堂,車上積塵滿佈,顯然是經過了長途跋涉而來,兩個大漢,也都是風塵僕僕,車馬在趙家門外被擋了駕,足足候了一盞茶工夫之後,才由趙姑娘親自出迎,把人、車帶進趙家。

  雨藥樓的酒菜,送入了賞花軒,但隨來的兩個小二,卻被拒於軒外,由趙家的丫頭,把酒菜送入軒中,但兩個店小二都看到停在花園旁邊的篷車,篷車上積塵猶存。

  人世間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堂堂皇皇的佈告四處張貼,不一定有人專程去看,看過了,也就算了,但屬於隱私、機密的事,卻人人喜歡打聽,而且爭相傳說,廣為流佈。

  現在,趙幽蘭能配製「長生神丹」的事,已在金陵傳誦,而且雨花樓送酒菜的店伙計親自看到了從運藥物的篷車上,搬下了幾個密封箱子。

  第二天中午時候,應天府知府大人黃光州,竟然把王守義召入內堂,問道:「坊間傳說,趙大夫已把他配製的『長生神丹』的方法,傳給了他的女兒幽蘭姑娘,你是主辦這件案子的人,應該很清楚內情了的?」

  黃知府問的很含蓄,但口氣之間明顯的流露出來,他不是關心案情的進展,只是求證這件事情的真假。

  王守義怔了一怔,心中忖道:耳語消息流傳得好快,連知府大人都聽到了。當時和張嵐、蕭寒月密議此計時,約定不得洩漏內情,但黃大人是我的頂頭上司,勢難相瞞,若是說明真相,萬一出了麻煩,豈不前功盡棄?一時間,竟然拿不定主意如何回答。

  黃知府一皺眉頭,道:「王總捕頭,本府在問你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卑職聽到了。」

  「既然你是聽到了,那又為甚麼不立即回話上來,是不是本府太器重你,你有點不把本府放在眼中了?」

  這幾句話說得很重,嚇得王守義一屈膝跪了下去,道:「大人恕罪,卑職只是在想如何給大人回話。」

  黃知府奇道:「自然是實話實說了,難道這中間你還有難言之隱不成?」

  借這句話的時間,王守義心念百轉,已拿定了主意,道:「回大人,趙姑娘是不是真能配製『長生神丹』,卑職不能肯定……」

  「噢!為甚麼?難道你沒有問過她?」

  「卑職也曾問過,但趙姑娘言語支吾,不肯承認。」

  黃知府點點頭,道:「你起來,坐下回話。」

  「是!」王守義站起身坐下,但心中卻已作了決定,保守隱密。

  「趙姑娘不肯承認,那是極力否認了?」

  王守義搖搖頭,道:「沒有,只是用言語把話題岔開,卑職不便再多追問。」

  黃知府神情肅然沉吟了一陣,忽然轉了話題,道:「案情可有進展?」

  「回大人,卑職正在追查!」

  做官的人,都有點喜怒難測,黃知府臉色忽然一變,冷冷說道:「這件案子,你已經查了三個多月,趙大夫如今生死不落,全無消息,七王爺要是追問下來,叫我如何回答呢?」

  王守義早已成竹在胸,欠身道:「回大人,七王爺派了王府中張總教席,坐鎮趙宅,我想案情的進展,七王爺早已瞭如指掌,所以,才沒有問過大人。」

  黃知府點點頭,臉上的神情立刻如冰河解凍,笑一笑,道:「好!好!守義,這件案於,你要多多仰仗張總教席,需知七王爺神威難測呀,一旦觸犯了他,你固然要立限緝兇,難免受皮肉之苦,就是本府的前程,恐怕也要斷送在這件案子之上!」

  「是是是,多謝人指教!」

  黃知府拂髯一笑,道:「留心一下那位趙姑娘,如若她真能配製出『長生神丹』,立刻密報本府,不得有誤。」

  「卑職遵命。」王守義欠身應著退出知府官邸。

  ***

  夕陽照花紅,餘暉挾著淡淡的花香,透入了賞花軒中。

  趙幽蘭望著凝目沉思的蕭寒月,低聲道:「蕭兄智慧絕人,你的妙計,已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鳥入網,魚上鉤,為期可待了!」

  蕭寒月噓了一口氣,道:「趙姑娘,別太樂觀,我想,擄走令尊的人,是一個非常的人物,他的膽識、智謀,絕非一般的江湖人物可以比擬,更可怕的是,他可能有著很高深的武功……」

  「蕭兄,張嵐是王府中武術總教席,王守義是江南第一名捕,兩人的武功、都很高強,只要能誘使敵人現身,就不難捕獲他們。」

  蕭寒月苦笑一下,道:「可是,幽蘭姑娘,他們都是代表一方的首要人物,有他們自己主觀的判斷和行事規則,我無法要求他們作適切的配合,何況,令尊失蹤已三月,以對方的冷靜、機智,絕不會不留心趙家的反應的……」

  趙幽蘭神情一呆,急急接道:「你是說,人家一直在暗中監視我們?」

  「應該是的,張嵐和王守義的一切行動,早都在對方的監視之中,對方不是尋仇,張嵐、王守義的部署行動,也沒有妨害到對方的安全,我想,這就是三個月來,一切都平靜無波的原因,一旦我設計收效,揭開了序幕,光景就不會這麼平靜了……」

  「蕭兄!」趙幽蘭有些不安的問道:「那會是一個甚麼樣的局面?」

  蕭寒月搖搖頭,有些苦澀的道:「我不能預測變化的細節,但以張嵐和王守義代表的力量而言,敵我雙方不照面則罷,一旦撞正了,對方必然是採取絕對凌厲的手段,務求斬斷一切線索,不留可資追索的痕跡……」

  趙幽蘭臉色忽然間變得很蒼白,帶著三分驚悸,黯然道:「殺人滅口?」

  「是的,趙姑娘,只死了的人,才不會把秘密洩露出去……」望著趙幽蘭驚悸不安的神色,蕭寒月有些抱疚的說道:「姑娘,也許是我有些多慮了,事情不會壞到那等境界……」

  「不!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爹失蹤這三個月,使我成熟了不少,過去我不懂甚麼叫憂苦,現在我懂了,我自信還不太笨,只是有些事,我想不到,但蕭兄說出來,我尚能領會,現在,我希望蕭史能幫助我……」

  「姑娘,我會盡全力,只不過,我……」

  趙幽蘭理一理鬢邊散髮,神情完全恢復了鎮靜,笑一笑,道:「蕭兄,我的意思是,苛求蕭兄,代我作主,一切坦然相商,把這裏的一切,都當作自己的……」

  蕭寒月接著道:「這怎麼行……」

  「蕭兄,是你的才智征服了我,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我正陷入茫茫暗夜,四顧無助的境地,你是我見到的一盞明燈,我渴望你指引我,度過這一片黑暗的日子,我爹存下了很大一筆財富,如果這對我們有幫助……」

  截住了趙幽蘭的話,蕭寒月接道:「姑娘,令堂……」

  趙幽蘭苦笑一下,道:「我娘在生下我之後,就棄我而逝……」

  蕭寒月接道:「這怎麼可能,以令尊的醫術……」

  趙幽蘭接道:「爹把所有的才慧投注在醫學上,和我娘的死,有很大的關係,他自己是大夫,卻沒有辦法挽救娘的生命,才發奮圖強,變賣了所有的家產,搜集醫書,潛研醫學,五年內沒有離開過家門一步,才使他有了今日的盛譽。蕭兄,一個人的聲望和成就,都是心血和淚痕堆砌而成……」

  「姑娘,我很冒昧,也很抱疚,我不該問得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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