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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


  雙龍堡占地寬廣,雁秋進入堡門,又賓士了盞茶時份,始到櫛次鱗比的建築物之旁,內中鴉雀無聲,像是無人居住一般。

  雁秋心中透著古怪,暗忖:莫非這片刻工夫,他們俱皆離了此地不成?

  他心念至此,便逐室探去,果然,當他走完整個雙龍堡,竟連一人也未看見。

  雁秋臉上浮起一層苦笑,道:「好快的動作。」

  這時東方已現曙光,簷前麻雀也開始啁啾。

  雁秋滿腹狐疑,一無所獲,索性坐於簷下,等待黎明。

  剛一坐定,便感頭腦一陣暈眩,心知有異,方待運功提氣,已人事不知。

  原來他中了馬寸才預先散佈在雙龍堡中的「延命奪魂散」的毒。

  待他醒來時,已被關囚車,車聲轆轆,迤邐而行。

  只聽那車夫道:「我說傅順啊,咱們這趟差可真倒楣。」

  那傅順正騎著馬,押著囚車往前走,突聞趕車的劉利向他閒聊,便接口道:「可不是嘛,這一趟跑下來,少說也要三五個月,說不定,過年都趕不上回家吃年夜飯嘍。」

  「這還是小事情,他××的,咱們堡主同司徒小姐成親,連喜酒都不容咱們喝,便催咱們出來,他圖痛快,難道不知道咱們家中還有老小嗎?」

  羅雁秋被縛囚車之中傾聽倆人所談之活,已知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三人,俱皆被俘,並且那馬寸才將司徒乃秀視為他所必得。令雁秋聽來,大感酸楚。

  他想越車去援救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但四肢被綁,兩肩亦被鐵索所拴,痛楚難熬,一動不能動。再一試運真氣,竟連半點力道也施展不出,這才知穴道受制。

  雁秋被困囚車之中,忍受巨痛,默自忖思,這時他內心所受的煎熬,猶比外界加於他身上的痛楚,還要劇烈三分。

  他不知他的生命是否到此即將了結,抑或還有新的遭遇?

  因此,思前想後,亂作一團,直到日暮投宿,他仍胡思亂想不已。

  突然,一聲喝叱把他由沉思中驚醒,只聽那人道:「他××的,你作夢啊?老子把飯端來了,你要不要吃?」

  雁秋舉目向他瞪了一眼,未作答覆。

  那人滿面橫肉,暴眼一瞪,凶霸霸地罵道:「他××的,你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再不服氣,我便把你這對眼睛挖出來!老子沒有閒情與你嚕嗦,滾你娘的蛋,餓死活該!」

  嘩啦一聲,一碗連湯帶水的飯食,傾潑在雁秋的臉上,然後轉身徑去。

  雁秋受此淩辱,但卻無可奈何!

  他欲咬舌自戕,了此殘生,免遭奚落,無奈這時連這份能力也已失去,不由落下兩行悲淚。

  雁秋已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可是求死不能,一天複一天,也不知過了多久。

  已近中秋,明月高懸,雁秋在車上想著雪紅姊等人,卻忘了前時與肖俊所訂的約會。

  在那衡山雁鳴峰頂,正徘徊著十數人影,他們像是極其不耐的轉來又轉去,直到月影偏西,始聽一陣蒼老的聲音,打破了夜空的寂寞,道:「肖賢侄,恐怕雁秋這孩子已經忘了與你訂下的這個約會,是不會來了。」

  發話之人乃是一青袍道長,月光下只見他面貌清瘦,壽眉入發,目光如電,長髯隨風飄擺。

  那被喚為肖賢侄的,不消說,定是那位與雁秋訂下約會的肖俊了。

  這時他聞喚,連忙湊近道長身前,道:「悟玄子老前輩,諒那秋弟是絕對不會忘記的,因為他在數月之前,不但將這消息透露給寒瑛姊姊等一干人,並且也告訴了文龍師弟,所以他們才都能屆時趕到,但不知為了什麼,唯獨雁秋弟他自己卻未來。莫非他仍在江北,而未能趕到不成?」

  他這裡話猶未了,突聞寒瑛叫道:「你們看,山下奔來這條黑影,莫非就是秋弟不成?」

  眾人聞聽,俱皆圍攏過來,沿著寒瑛手指,往下望去。

  果然,只見一條黝黑身影,由山下兔起鷹落般的往山上奔來,不須臾,便已來到近前,眾俱皆運目細瞧,但無一不感大失所望。

  原來這時奔上山來的,不是他們心目中的羅雁秋,而是深賦俠肝義膽,令人敬仰的周沖。

  只見手中提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一群少年人俱皆不知他手上這顆人頭是誰,可是卻瞞不住悟玄子,他一眼便看出那是追命閻羅馬百武和水底皎梁子川項上的首級。

  周沖一亮相,寒瑛與玉虎兒,俱皆盈盈拜倒,玉虎兒道:「周師叔一向可好,你可令小侄想煞了。」

  玉虎兒受周沖恩惠甚多,所以當他話完,已經淚流滿面。

  周沖忙一步上前,先扶起寒瑛,複又將伏地下拜的玉虎兒扶起,道:「你們不必多禮。」

  「我能見到你們一個個長大,真替九泉下的九峰已高興不已。」

  肖俊、梁文龍、餘棲霞、梅影仙等人,均曾聽說過周沖的義舉,這時俱趨身上前,行拜見之禮,周沖還禮畢,即忙奔至悟玄子面前,雙膝下拜,可是身形來拜下去,已被悟玄子一股罡氣托住,悟玄子道:「周壯士何以行此大禮,貧道實不敢當。」

  周沖見悟玄子既不接受他的大禮,也就不再勉強,但卻恭恭敬敬一揖,然後對寒瑛道:「你們都在,何以唯獨雁秋賢怪不在這裡?」

  悟玄子正為這事焦急不安,想不到周衝開口便問這一件事,不由頓時大感不安道:「周壯士,我們等了已有數個更次,不見他來,正在焦急。」

  周沖失望的望瞭望他手中的人頭,道:「我特攜仇人馬百武首級一顆到來,就是想同雁秋賢侄等拜祭一下我那恩兄。」

  寒瑛聞言,不由嚎啕大哭,一群少俠,頓時俱皆悲慟不勝。

  悟玄子向周沖點了點頭,道:「想不到你竟帶著仇人人頭,作為祭禮,實在令人敬佩。」

  周沖道:「老前輩過獎,我周沖能得梁子川這賊人項上人頭,無非是途中巧遇,和羅氏兄嫂的庇佑,才能取下賊人的首級來祭奠兩位兄嫂在天英靈。」

  周沖指著山林一株巨松,繼道:「羅大俠夫婦二人,俱皆安葬於此,我們這就下去拜祭一番罷。」說完話一言不發地前導眾人,直向那株巨松所在地奔去。

  當年羅九峰夫婦屍體,俱皆由周沖收殮,自然絲毫不錯。周沖率眾人來到巨松之下,伸手撥了撥枝葉茂密的藤葛,複又探首向內張望了一下他當年所封閉的洞石,紋絲未動。

  這才將手中人頭,端端正正的放在洞前,哽咽道:「九峰兄嫂,你們大仇已報,我們特地帶上仇人人頭,奠慰兄嫂在天之靈。」話未完,珠淚已奪眶而下。

  這時,肖俊、梁文龍已點燃他們所帶來的錫箔冥錢。拿出馬百武人頭,與梁子川的首級並列一起。

  羅寒瑛早已哭得猶如淚人,在墓前拜了三拜。

  依次是周沖、肖俊、梁文龍、於飛瓊、梅影仙、餘棲霞、玉虎兒夫婦。

  就當玉虎兒剛剛拜畢,突然夜幕之中,飛來一匹快馬。

  眾人俱都以為是雁秋趕來,所以才都以渴望的心情望著那匹駿騎,可是當那乘騎來到近前,又不禁令人大失所望。

  原來這時所來之人,乃是一女流,並且無一人能相認。

  可是她卻在眾目睽睽、暗自稱奇之中飄身下馬,走近來望瞭望眾人,複又望瞭望地上所排列的兩具人頭,繼之蹲下身來,亦將她手中包裹放下。

  她卻不慌不忙的解開她的包裹,赫然現出一顆人頭。

  周沖目睹這少女所亮的人頭,第一個發出笑聲道:「原來是碧眼神雕胡天衢!」

  悟玄子目睹那女娃將包裹打開,亮出胡天衢人頭,道:「這真是天假人意,居然三名主凶,無一漏網。」

  寒瑛眼淚滂沱,側目看了一下胡天衢首級,心中頗感不忍,因為對方對她十數年的教養之恩,令她無時敢忘,所以,她一再在雁秋面前,替他說情。

  雖然雁秋答應了她決不殺他,不料他卻死在別人之手,供奉在父母墳前。

  寒瑛將胡天衢首級供好,隨後伏身拜了三拜。

  那女子襝衽一禮,道:「小女太史瀟湘,請問閣下何人?那羅相公現在身在何處?」

  太史瀟湘一開口便問起羅雁秋,周沖這才恍然大悟,心想,這一定是雁秋的紅粉知己了,否則,她何敢冒大不韙將胡天衢首級送來,於是道:「在下周沖,羅九峰大俠義弟,辱蒙女俠贈上隆義厚典,實令我等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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