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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一頓之後,又自黯然說道:「我知道你是在想紅姊姊,唉!她一定已生過孩子了,但不知是男是女?」女子的敏感善妒,永遠都是如此,雖然這些並非便是壞事。

  羅雁秋仰望雲天,長歎說道:「在下父母之仇未報,連二老葬身何處,亦不得而知,誠然愧為人子。」

  于飛瓊強自微笑說道:「你只要知道仇人是誰,報仇還不容易,至於伯父母安葬何處,也總會有人知道,你說是嗎?但不論如何,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該唉聲歎氣的。」

  這嬌生慣養,純潔得有如仙子般的少女,此刻似已長大了許多,懂事了許多,竟然也會說出安慰別人的話來。

  羅雁秋精神一振,收回凝注在空中的目光,豪聲朗笑道:「姑娘之言,使在下頓開茅塞,且請姑娘稟告令祖可否送在下到陸地?」

  於飛瓊竟微笑搖首道:「小女子如果說礙難從命,不知羅少俠生不生氣?」

  羅雁秋聽她竟然自稱起「小女子」和稱呼起自己「羅小俠」來,不由微微一怔,尷尬笑道:「姑娘若有礙難之處,在下自是不便相強,但姑娘你……你又何必謙虛?」

  於飛瓊頓時面色一沉,冷笑道:「你滿口『姑娘』,『在下』,生怕和我的關係拉近了似的,但對淩雪紅卻是『紅姊姊』叫個不停,難道……難道你……你……」

  她嬌靨一紅,下面的話竟再也說不下去,眼圈中滿蓄的淚水,早有幾滴,落在船板上,仿佛受了極大委曲似的。

  羅雁秋暗歎一聲忖道:「僅僅數月不見,她的說話行事,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往日高不可攀,聖潔得宛如仙子,令人不敢仰視,但今日卻是變得如此。」

  原來于飛瓊見羅雁秋對待自己,始終像是隔著一層雲霧似的,便將自己的心事統統告訴了他的爺爺,那灰衣老人自己是男人,自然瞭解男人的心理,於是便告訴她天下的男人,最怕女子的眼淚和撒嬌,縱然他是柳下惠在世,卻也要在這雙重攻勢下屈服的。

  羅雁秋心中思忖著,忽然聽得於飛瓊竟然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心下不由一急,訥訥說道:「姑娘,你……你這是……」

  豈知他話聲未完,於飛瓊已哭著向艙內如飛奔去!

  須知他雖和於飛瓊見過幾次,心中也潛蘊著一股愛慕之意,因倆人只是匆匆相見,匆匆分離,是以總覺得有幾分生疏,他雖想叫她聲瓊妹妹,卻叫不出口,此時見於飛瓊哭得更傷心,於是便再也不顧忌,飛身追了上去,大聲叫道:「瓊妹妹!你這是何苦,若是爺爺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了你哩。」

  羅雁秋方從垂著的白色珠簾掠進去,於飛瓊的倩影,便已消失在另一個垂簾之後,他方略一遲疑,不知該不該進去,卻聽船艙一角,一人沉聲說道:「你還發的什麼呆,既然得罪了我的孫女,還不快些賠罪去!」

  說話之人,正是那灰衣老者。

  羅雁秋硬著頭皮,大步向內艙走去。

  這船本來極大,是以裡面艙房頗深,他左旋右轉,一連穿過四五條通道,忽聞到聲聲低泣自一面搖晃著的珠簾中混合著淡淡幽香飄出,他知道那定是於飛瓊的香閨,遂故意輕咳了一聲,大聲道:「瓊妹妹,小兄賠禮來了!」撩起垂簾,一腳跨了進去。

  目光四掃,只見艙房簾幕低垂,光線甚是黝暗,但仍可清晰地看到於飛瓊的嬌軀,正自蜷縮在繡帳錦被的檀床之上,低低哭泣著,雙肩不停地聳動,仿佛甚是傷心!

  羅雁秋輕輕走到床前,緩緩在床沿坐了下去,口中悄聲說道:「瓊妹妹,我以後再也不稱呼你『姑娘』二字了,但你以後也定要叫我秋哥哥,我倆朝夕相處,永遠不離開,好妹妹,你說好嗎?」

  口中說著,一隻右手,早已輕輕地向於飛瓊秀髮上撫去。

  就在羅雁秋右手觸到於飛瓊秀髮的刹那間,她果然停止了哭泣,但嬌軀卻是一陣顫抖……

  一陣風浪,又歸平息。

  忽然,艙門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一個少女的清脆聲音說道:「小姐,午時已到,太老爺請你出去用膳了。」

  羅雁秋大吃一驚,連忙將頭縮到被窩裡,於飛瓊則朗聲說道:「知道了!」

  那腳步聲果然漸漸遠去,羅雁秋突地伸出頭來,說道:「嚇死我了,那丫頭若是不聲不響地闖了進來……」

  於飛瓊噗哧一笑,打斷他的話道:「她若闖了進來,躲到被窩裡,就能躲得了嗎?」

  她用手一指那滑在床下的衣服,又道:「你只管放心好了,其實,我這間艙房,若無召喚,是誰也不敢進來的。」

  倆人說笑著穿衣下床,於飛瓊又換了一件粉紅色的娟衣,略事梳洗,便和羅雁秋一同往前艙走去。

  那灰衣老人一見倆人出來,不禁哈哈笑道:「好孩子,不生氣了嗎?羅雁秋是如何向你賠禮的?」

  於飛瓊禁不住臉上一紅,卻急忙選了個錦凳坐下,故意嬌嗔地說道:「不來了!爺爺,你再欺負人,我就拔掉你的鬍子!」

  灰衣老人更是哈哈大笑道:「爺爺早就說過,天下的女子,沒有不會撒嬌的,如今果然你也學會了,果然不再那麼一本正經了,須知你若再跟著你那師父清心尼婆學,便要一輩子嫁不到人的,羅雁秋,你說我老人家的話對嗎?」

  羅雁秋連聲說道:「極是!極是!」

  說話間,兩個身著白衣的少女,手捧著精美的酒菜,自一間偏艙中走了進來,把酒菜放在桌上。

  這是於飛瓊第一次最愉快的午餐,她雖是有些嬌羞,但心中卻有說不出的甜蜜!

  而此刻,羅雁秋也將自己的恩怨情仇,暫時拋開,以享受這無盡的柔情蜜意。

  他們剛喝了兩三杯酒,那灰衣老人忽地上下打量著於飛瓊,臉上滿是笑容。

  於飛瓊被他看得紅飛雙頰,嬌嗔地說道:「爺爺,看你!總盯著人家瞧什麼?」

  灰衣老人笑眯眯地說道:「爺爺看你越來越美麗,你若再把那串珠鏈帶上,更是美似仙子。」

  於飛瓊還以為她爺爺也看出了自己的秘密,是以芳心中早已怦怦亂跳,面紅過耳,此刻聽她爺爺提到那串佛珠,方才放下心來,嬌笑一聲道:「不是爺爺提起,我倒忘記了呢,那串珠子是你在哪裡得到的?可有什麼來歷?」

  她最後一句話,已是轉向對面的羅雁秋,羅雁秋微微一笑道:「在無極島上。至於那佛珠的來歷,想于老前輩比我更要清楚些。」

  他至今尚不知道那灰衣老人的名字,但因於飛瓊姓於,想來他也姓於,當無問題。

  灰衣老人呷了口酒,略一沉思,說道:「我老人家一直懷疑著那地下孤島,定然藏著什麼寶貴的東西,卻未想到竟只是一串佛珠,既然那百妙佛珠,已然在江湖上出現,便想不出這串佛珠有什麼價值,瓊兒,你把珠子放在哪裡?且去拿來看個仔細。」

  于飛瓊應了聲是,連聲叫道:「綠雲!素月!快去給我拿東西。」

  她叫了數聲,毫無回答,原來那兩個小婢已走得遠遠的,自顧吃飯去了。

  於飛瓊一急罵道:「該死的丫頭,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她話剛說完,忽聽一個女子聲音,自內艙響起,道:「小姐,你可是要我給你拿一件東西?」

  於飛瓊沒好氣地說道:「正是!你就把我放在床頭上的那串珠子拿來。」

  門簾一起,翩然走出一個女子,那灰衣老人本是面對裡面艙門而坐,他抬頭看了那女子一眼後,竟自霍地長身而起,沉聲說道:「你這女娃兒是誰,怎會來到這裡?」

  以他這麼深的功力,和這船上如此多的高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一個陌生女子,他自是十分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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