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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此刻,一個華服壯漢站在杜月娟身側,另外一個正從內艙跨出,那人方踏出艙門,又如飛燕般掠出一條人影,撲入杜月娟的懷裡,激動地大叫道:「媽呀!媽呀!你……」

  下面的話,已然泣不成聲了。

  那兩個華服壯漢已悄悄退了出去。

  羅雁秋此時方看清,那撲倒在杜月娟身上痛哭的人,正是和太史瀟湘等到甲板上一起眺望的華服少年,想來便是這五艘船的船主。

  只聽一人在內艙大叫:「湍兒!湍兒……」

  聲音仍在內艙,一條紅影,已然站在杜月娟身前,正是那太史瀟湘的姑姑。

  緊接著紅衣婦人身後,又有倆人如清風一般飄出,羅雁秋不由身子一震,原來是燕姑娘和女扮男裝的太史瀟湘。

  儘管羅雁秋的身子只是輕輕一震,卻未逃過太史瀟湘的敏銳目光,她向羅雁秋微微一笑,搖手說道:「莫怕,等下自會給你重賞的!」

  羅雁秋暗暗佩服她的目光,但卻又不願接觸她的目光,立刻不由自主的把頭垂了下去。

  只聽紅衣婦人長歎一聲,說道:「但是你這般做,不覺著荒唐嗎?」

  杜月娟依然泥塑木雕般呆坐在軟椅上,不言不動,原來她剛進入這艙中,確是為這豪華的佈設驚呆了,竟然忘記了發瘋,等那華服少年出來,她若再大喊大叫,便令人覺著有些不自然,也便容易引人起疑心了,是以她索性繼續下去,方才裝瘋,此刻又作起癡來。

  那華服少年對紅衣婦人的話置若無聞,但卻仰起淚眼,注視著如銀白發的,臉上毫無一絲表情的杜月娟。

  其實杜月娟此刻,也真不知如何是好,她萬沒料到竟會弄巧成拙,被人認作母親了,至於為何這華服少年會如此荒唐,她也是百思莫解。

  紅衣婦人也向杜月娟端詳了半天,倏然點頭,忽又搖頭,面上神色竟是一變再變,終於皺眉說道:「湍兒,這人的面貌輪廓,確實長得很像你媽,但已整整十五年未見,如今又變得這般景況,連姑姑尚且無法辨認,難道你就是如此肯定嗎?」

  那華服少年冷峻的一笑,冷冷說道:「此事不勞姑姑關心,小侄早已派人調查好了,此人定是她老人家!」

  他簡簡單單幾句話,聽得幾人俱都心中一寒,只因他對一個長輩說話尚是如此,至於別人,更不放在他的眼中了。

  杜月娟癡癡呆呆地坐了片刻,心中暗忖道:他既已認定我是他的媽媽,我便該有所反映才是,當下雙目一瞪,厲聲喝道:「忤逆不孝的東西,快給我滾,我一輩子也不願見你!」

  那華服少年不禁一呆,冷冷地注視了杜月娟一眼,突地長身而起,沉聲說道:「你這老婆婆是什麼人?膽敢冒充家母,是受了別人的指使,抑是純系貪圖賞賜,若不從實說來,便要立即處死!」

  他像貌本頗陰鷙,此刻一字一字說來,直如萬鈞鐵錘,擊在杜月娟的心底!

  但一旁的羅雁秋,則更是滿面凝重,他已暗自運氣調息,隨時準備出手,同時雙目注視著杜月娟,顯露出萬分焦急。

  哪知杜月娟仍是不慌不忙,仍是滿面惡意,一雙神光湛湛的眸子,也似乎劍般盯在那少年的臉上,忽地淒厲大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娘既然敢來,難道還怕一死?」

  她語聲微微一頓,竟自目注那紅衣婦人說道:「好妹子!別人只道我是瘋了癡了,卻不知我只是裝瘋作癡,看看我養了這孩子一場,他還認不認我這個瘋癲的母親,哪知他只是想找到我處死,哼哼!處死我那麼容易嗎?」

  那紅衣婦人突地大叫一聲道:「大嫂!想不到你的瘋癲是裝的,可是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為什麼丟下自己的孩子,你可知妹妹我一直都在想念你嗎?」

  只聽那華服少年冷笑一聲道:「你倒是裝的真像,可是我卻不會相信的!」

  杜月娟忽又幽幽一歎,淚珠撲簌簌滾了下來,緩緩地伸出雙手,顫抖著聲音,說道:「孩子,儘管你不認媽媽,儘管媽媽斥駡了你,可是你終是媽媽生的,媽媽仍然疼你的!」

  華服少年大喝一聲道:「是不是我的媽媽,就在此一舉!」

  舉手一掌,徑向杜月娟拍去!

  他這一掌,看似輕描淡寫,看似全然無力,但整個船內,頓時如在烈火烤炙之中,杜月娟若不運功還擊,便要被活活灼死!

  紅衣婦人大驚說道:「湍兒!你竟把『乾天血氣掌』……」

  她話聲未落,杜月娟已自一掌迎上,突然之間,艙中熱氣頓時平息。

  紅衣婦人突地截斷她的話,大笑說道:「湍兒不知大嫂你是練的『玄陰一元真氣』,這倒無異是以火投水了,湍兒,你可知除了你母親和已死去的玄陰叟蒼古虛外,當今武林之中,還有誰具有此種功力,難道此刻還懷疑她不是你的母親嗎?」

  紅衣婦人話剛說完,那華服少年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失聲痛哭道:「媽呀!孩兒為了慎重,故而一再相試,此時再無懷疑,你必定是十五年未見的媽媽了!」

  玄衣仙子杜月娟長長地舒了口氣,她再未想到自己只是本能地推出一掌,那灼人的熱浪,會突然消失,此時想來,心中猶有餘悸,但她也知道必是有人暗中相助。

  原來羅雁秋早已運功戒備,他練的又是至陰至柔之學,內力發出,亦是無聲無息,恰恰在那華服少年出手時迎上,是以在場之人,竟是全未發覺。

  那紅衣婦人更是急步走了過去,滿面堆笑,向杜月娟說道:「大嫂,你千萬莫再生湍兒的氣,十五年不見,連妹妹我都不大敢認你了,何況是湍兒,今天你們母子重逢,正應該高興才是!」

  她語聲一頓,轉向太史瀟湘和趙紫燕說道:「燕兒!湘兒!

  你們兩個傻丫頭還在發的什麼呆?還不快過來叩見舅母、阿姨!」

  杜月娟心中暗歎一聲,暗自忖道:「想不到天地之間,居然會有這般巧事?」

  她此刻自然不便再裝瘋作癡,強自展顏一笑道:「妹子你倒說的好,嫂嫂怎會和孩子們生氣?你們都給我起來吧!」

  那華服少年當先長身而起,大聲說道:「重賞那送太夫人來的漢子!」

  片刻之間,便由護送他前來的兩個華服壯漢,合力抬來一個箱子,箱蓋打開,光華大盛,竟是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

  羅雁秋眼看杜月娟弄假成真,被人留在這裡,還不知未來發展如何,他怎肯接受了這些財寶,便即離去,當下心志一轉,微笑說道:「在下尋獲這位老婆婆,自是為了貪取獎賞,不過對這一大箱的珠寶,卻是毫無興趣!」

  他此言一出,聽得眾人齊都一怔,華服少年冷哼一聲,說道:「你這人真是不識抬舉,這些珠寶你都不要,你要什麼?」

  羅雁秋微微一笑,朗聲說道:「本船船主指名要一位能夠操本地土語的瘋癲老婦人,在下也想指名要一些東西。」

  紅衣婦人大笑說道:「你這個傻瓜,真是傻得可以,既然有了這許多珠寶,什麼東西不可以去買……」

  羅雁秋道:「在下想指名要最前面的那艘船、包括船上的人員、物品,不知可不可以?」

  華服少年微一沉吟,杜月娟已然知道了羅雁秋的心意,已然搶著說道:「好的,這一箱珠寶,哪怕買這五艘船,也是綽綽有餘,你如今只要一艘,當直是便宜已極,天下之間,只怕再也沒有像你這般的傻子了!」

  羅雁秋微微一笑,說道:「在下不傻的,試想在下一人,只怕這箱珠寶搬不到岸上,可能就已被人搶去,便要葬身江底,如今有了一艘大船,也可以跑跑生意,便是吃上一輩子,也沒有問題,老太太,你說可是?」

  杜月娟大笑說道:「極是!極是!」

  她又轉向那華服少年道:「湍兒!就依著他好了。」

  華服少年恭聲說道:「孩兒遵命!」

  那兩個華服壯漢一面抬下那一箱珠寶,連連搖頭,喃喃說道:「你若到得那船上,不出一日,恐怕也要屍沉江底!」

  羅雁秋忽然靈機一動,變色說道:「兩位兄弟這般說話,不知是什麼意思,難道這船主將那艘船給在下以後,又暗暗將在下殺害,把船重新收回嗎?果真如此……」

  杜月娟也是冰雪般聰明,此番已體會出羅雁秋的意思,她呼的一聲站起,沉聲說道:「那船上之人,俱會武功,你只是一個平平常常之人,對今後安全,自然不無顧慮,為今之計,便是由老身將那般人的功力,盡行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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