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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羅雁秋傲然說道:「堂堂七尺男子漢,說不成還怕了你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綠衣少女身旁的八名小婢,嬌叱一聲,飛身迎上。

  卻聽綠衣少女說道:「你們還不退下,難道真要人家說我們以眾淩寡嗎?」

  她又轉對七位華服老人一笑說道:「爹爹和各位叔叔放心,他打不到瓊兒的。」

  羅雁秋含怒出手,右手劍招招絕學,左手掌著著殺手,一連十八招,那綠衣少女卻未還手,身形猶如穿花蝴蝶般,在掌風劍影中游走,對他的森森劍氣與陰狠至極的玄陰九柔神功,也似全不放在心上。

  二十招過後,羅雁秋倏然收劍停手,滿面羞憤地向司徒霜說道:「我們走!」當先轉身大步而去。

  那綠衣少女看著羅雁秋漸去漸遠的背影,癡呆呆地一言不發。

  七位華服老人齊都面現緊張之色,走到綠衣少女身前無限慈愛地說道:「瓊兒,你怎麼啦?」

  綠衣少女仍是不言不動,對七位老人的關懷垂詢,恍如渾然不覺,一雙明亮的星眸,仍然注視著羅雁秋的去向。

  一陣夜風,吹拂起她的綠長裙,也吹得周遭花草樹木起了一陣簌簌輕響,大廳外幾個人都癡呆呆地站著,尤如木雕泥塑一般。

  約有盞茶時光之後,那綠衣少女才發出一聲幽幽輕歎,喃喃說道:「錯了!錯了……」

  她語聲幽怨淒切,在颯颯秋風和沉寂夜色中,聽來分外哀怨擾人。

  七位華服老人像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同聲說道:「瓊兒,什麼錯了?」

  綠衣少女柔和的目光,緩緩的睨了七位華服老人一眼,靜靜地說道:「爹爹和各位叔叔做錯了。」

  七位華服老人同時鬚眉顫動,惶惑地說道:「爹爹叔叔等哪裡錯了?」他們因愛女心切,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以心中惶惶不安。

  綠衣少女道:「唉!別說啦。」她倏然別過頭去。

  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人滿面愛憐之色,顫聲道:「瓊兒,若爹爹做錯了什麼事,使你不快樂,爹爹就……」

  綠衣少女淒然一笑道:「爹爹,你看瓊兒不是很快樂嗎?」

  七位華服老人見綠衣少女說話時,星眸中淚光隱現,不禁大為傷痛,齊聲說道:「瓊兒!」

  綠衣少女嗯了一聲,道:「爹爹叔叔喊瓊兒有什麼事嗎?」

  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者淒然說道:「明天你還是回到你師父那裡去吧。」

  綠衣少女道:「我若在師父那裡,不穿這身綠色禮服,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七位華服老人又都愕然說道:「你這身綠色禮服可有什麼不妥?」

  綠衣少女幽幽道:「唉!別說啦,以後我再也不穿這撈什子綠色禮服了,若穿著那身白衣,也許……」她倏然住口,轉向那八個青衣小婢道:「天不早了,我們回飛瓊院去啦。」

  莊外梆鑼三響,原來已是三更了!

  且說羅雁秋見自己連攻了綠衣少女二十余招,連人家的衣角都沒沾上。他乃是心高氣傲之人,一旦敗在一個女子的手中,不禁大是懊惱,遂和司徒霜向七絕山莊外奔去。

  走出莊外,人家仍然以待客之禮相送,又回到他們初進七絕山莊的穀口,他悶了一肚子的氣和滿腹委屈,無處發洩,竟然不辨方向,低頭向前疾奔。司徒霜見這般情形,也不敢多言,只好緊隨身後。

  他們在崇山峻嶺中一連奔行了兩個多時辰,天已大亮,此時已不知離開七絕山莊多遠和置身何處。

  羅雁秋經過兩個多時辰的奔行,憤怒之情全消,他登臨在一座峰頂上,茫然四顧,腦子中也像是一片空白,半晌之後,才啊了一聲,失聲叫道:「我們現在置身何處了?」

  司徒霜一怔,連忙接道:「我們離開七絕山莊後,好像是一直往東北方向奔行,現在也不知身在何處,師兄且坐下休息片刻,待會找個獵人樵夫問問住唐古喇山的路徑,再行登程吧。」

  羅雁秋喟然一歎道:「我學得師父六七成武動,卻連一個女子也打不過,還有何顏面回去?」

  司徒霜一顰秀眉,說道:「那綠衣女子的師父不知是什麼人,看她的武功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就是師父自己,也不定一定打得過她,你又何必為此耿耿於懷?」

  羅雁秋恨聲道:「不雪此恥,誓不為人!」他忽然想到連師父都可能不是她的敵手,自己報仇雪恥之事,大成疑問,不禁又垂下頭,發出一聲黯然長歎。

  一陣山風吹起他身上的衣袂,變得那麼孤獨和沮喪。

  司徒霜想起他的種種遭遇和血海深仇、彌天情孽,不知未來結局如何,又想起自己的伶仃孤苦與命運的捉弄,不由悲從中來,淚水凝睫,忍不住發出一聲輕歎。

  羅雁秋倏然回首,瞥了司徒霜一眼,詫然說道:「你歎的什麼氣?」

  他一眼看見司徒霜的淒苦神色,不禁大是憐惜,溫和地又說道:「你可是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嗎?」急步向她身前走去。

  司徒霜被他這一問,頓時引起一腔愁懷,滿腹辛酸,嚶嚶一聲,竟伏在羅雁秋的胸前大哭起來了。

  羅雁秋本是天生情種,自是深悉司徒霜對他情意,但因他是首座弟子,下面還有兩個比自己年齡大得多的師弟,必須自持身份,是以裝作渾然不知。

  此時一見她傷心得痛哭起來,而且又無他人在場,不禁動起憐香惜玉的情懷,他用手輕拂著司徒姑娘的如雲秀髮,微帶歉意地說道:「唉!我使你受了委屈是嗎?」

  他這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說出來,每一字都充滿了真摯的情感,聽得司徒姑娘芳心中大是感動,只此一句話,已勝過千言萬語,她倏然抬起頭,星眸中散發出激動的神色,道:「你哪會使我受過半點委屈來,都是我不好,有時說話惹你生氣。」

  她說得柔順無比,在羅雁秋面前,變得如羔羊一般,這昔日叱吒風雲的雪山派紅衣女飛衛,一旦為情所縛,英風豪氣全失。

  羅雁秋舉袖擦乾了她嬌靨上的淚痕,柔聲說道:「別瞎說了,我從來就沒生過你的氣。」

  司徒霜展顏一笑,嬌若春花,楚楚動人,沉緬在從未有過的幸福之中。

  羅雁秋說道:「你發的什麼怔?走吧,若是在日落前找不到人家,我們就得挨餓了。」當先向峰下奔去。

  他們本無目的,只顧低頭往奔,兩個時辰之後,也不知又走了多少路程,仰首天空,麗日高懸,原來已是正午時分。倆人在七絕山莊折騰了一夜,又奔行了一上午,早覺饑腸轆轆,放緩腳步,遊目四望,但見空山寂寂,哪有半點人影?

  司徒霜內力本不如羅雁秋精湛,何況女子的先天秉賦又差,她全力跟隨著羅雁秋奔弛,早累得嬌喘噓噓,舉袖輕拭香汗,說道:「別跑啦,休息休息再說吧。」

  羅雁秋回首看了她一眼,隨揀了一片濃蔭坐下,苦笑道:「看來餓是挨定啦,我們且坐下運氣行功一遍,也許會好些。」說完,便即垂首閉目。

  他們倆人各把真氣調勻,周遊四肢百穴,奇經八脈,一遍行功完畢,氣納丹田,神歸紫府以後,便覺心靜神和,疲乏饑渴也感頓去。

  倆人正想動身前行,驀然,一陣朗朗的吟哦之聲,遙遙傳來:「乾坤一轉丸,日月雙飛箭。浮生夢一場,世事雲千變。萬里玉門關,七裡釣魚灘。曉日長安近,秋風蜀道難。休幹,誤殺英雄漢,看看,星星兩鬢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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