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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說話聲中,蓮步輕點,不見她怎麼用力,一個玲瓏嬌軀,輕飄飄直升起來,半空中一旋身,落在那彩鸞右翅上站著。彩鸞昂首一聲長鳴,巨翅輕閃,箭一般,破空直升上去,瞬間工夫,只餘下一點黑影疾向西方飛去。

  如幻如夢的離奇遇合,使肖俊等幾人。全呆在那兒說不出話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羅漢拍拍光腦袋,撿起地上降魔杵,道:「怪事,怪事,小和尚這一下看到神仙了!」

  他這一嚷,大家都從迷醉中醒悟過來,小乞俠盤好飛索五芒球,笑道:「千古奇遇,如幻如夢,小要飯的死而無憾了。」

  黑羅漢接口笑道:「肖師兄,和尚同小要飯的東道不壞吧!請你們吃了一頓豐盛夜餐,又看一幕仙女乘鶯,泰山千里路乘鶯彈指間,奇緣可遇不可求,我們還是早點趕路吧!站這裡發的什麼癡。」說完,哈哈大笑,搶先向崖上攀去,大家跟在他身後魚貫登山。

  走過來時,草地上六匹馬,還正在吃著嫩草,各牽馬匹沿道西進,一路上談起奇遇,恍如經歷了一場夢景。

  經過了半夜急趕,次日上午,已出了沂山,這正是陽春三月,和風拂面,為查訪萬翠蘋、餘棲霞二女下落,一路上處處留心,但二女消息始終遝如黃鶴,毫無線索可尋,經過了七天行程,到第八天薄暮時分,已到達濟寧。

  濟甯府位於山東西南,交通便利,商旅雲集。肖俊等八人進城的時候,正趕上夜市初展,街道上行人如梭,接踵擦肩,熱鬧異常,幾人衣著裝扮根本不同,走在一塊兒極不相襯,引得行人駐足,萬目齊注。

  肖俊等久走江湖,還不覺得怎樣,可是羅姑娘就不同了,她初解人事,就被父母帶到衡山雁鳴峰下翠竹村,一往五年,羅家遭逢慘變,九峰夫婦戰死雁鳴峰下,她又被碧眼神雕胡天衢帶到嶗山靈水崖住了七年。

  這次隨鐵書生等離開嶗山,是寒瑛成人長大後,第一次涉足江湖,現在,驟然間這麼多眼光注視著她,不知道是羞是怕,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

  肖俊走在最前面。馬穿過一條大街,到了濟寧府城鬧市中心,舉目燈光如畫,商店林立,靠左矗立一座巍巍高樓,四盞垂蘇風燈,照著三個鬥大的金字「雙英樓」,做的是酒飯兼營著客棧生意。

  肖俊心中剛覺著,這店的名字取得有點怪道,裡面已跑出一個店夥計,左手在肖俊馬前一橫,陪笑說道:「幾位爺,住店吧!敝店中有廳有院,房大屋寬,還有三十年白乾老酒……」

  店夥計話未說完,小乞俠諸坤已接口嚷道:「好啊!三十年白乾老酒,小要飯的口福不淺,肖師兄,下馬住店啦!」

  店夥計回頭看諸坤鳩衣蓬發,一皺雙眉,還未來得及張口說話,肖俊已跳下馬,笑道:「雙英樓店名別致,又有三十年白乾老酒。」

  說這裡,略頓一下,轉頭對著諸坤,笑道:「小要飯的,今晚上一定要讓你喝夠。」說著話,店裡邊又跑出四五個夥計來,替肖俊等接過馬韁,鐵書生先進了雙英樓。這種大客棧裡夥計們眼睛很亮,看肖俊等一群人有男有女,騎馬的,步行的,有和尚還有要飯的,或明或暗的都帶著兵刃,就一直把他們帶到最後一所清靜的獨院中。

  這所獨院靠近花園,清幽廣闊,幾淨窗明,房子是三環對立,正中大廳,兩邊都是套間臥室,夥計把肖俊等八人帶入正廳,笑道:「幾位爺,是不是先喝點酒,這所靜院雖說不上堂皇富麗,但還清靜。」

  鐵書生道:「你先替我們整一桌上好酒席送來。這所靜院,我們包下了,不要再留別的客人。」

  店夥計點頭,堆上一臉笑客,答道:「客爺吩咐,我們自是遵辦,不過,小的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明白。」

  鐵書生道:「什麼話?你說清楚,要是住在這裡不方便,我們可以另換一家。」

  店夥計急地躬身,一個長揖,答道:「客爺,你可別誤會,我們花園住了幾個客人,他們吩咐過,不管什麼人,都不准擅入花園一步,幾位住這所院子,就靠在花園旁邊,要是幾位爺酒後一高興,到花園中去散散心,恐怕要引起爭執。小夥計是靠客人賞賜吃飯,自然不希望客人們在小店中出什麼麻煩,所以,我告訴幾位一聲,最好不要到花園中去。」

  店夥計說話神色相當鄭重,鐵書生等八個人,都聽得心中犯疑,小乞俠第一個忍不住問道:「我小要飯的走遍了大江南北,什麼店全部住過,可是,沒有遇上過這種規矩,那花園裡住的是不是皇帝。」

  店夥計搖搖頭,答道:「住的什麼人?小的實在弄不清楚,定房子的是位年輕的爺們,第二天,又來了一位滿臉虯須的大漢,看到的人,只有兩個,送飯卻要送五份,另外每天還要送四十斤生牛肉,有時候一點不剩,有時候,完全沒動。」

  歐陽鶴皺著眉道:「你們不會借送飯的時間,看看究竟住的是什麼人嗎?」

  店夥計又搖搖頭,笑道:「官有官法,行有行規,我們開店的,完全遵從客人們吩咐,幾位看樣子都是常在外面走動的爺們,江湖上什麼怪事都有,小的把話說明白就行了……」

  說到這裡,店夥計躬身一禮,逕自離去。小乞俠緩步走到後窗邊,打開一扇窗,向花園中看去,夜色中,園內景物依稀可辨,花園占地,約有二畝大小,四周圍牆環繞,中間有一座人工堆砌而成的假山,假山旁邊有一座兩間大小的亭子,隱約看到假山旁邊透出的幾間屋角。

  一陣夜風吹進來陣陣花香,園中沉寂無聲,看不出一點毛病,小乞俠站了半天,搖搖一頭蓬發,轉過身子,又緩緩走到自己座位上仰起頭,翻著一雙眼,出神呆想。大家都似乎為店夥計留下的悶葫蘆,憋得難受,一時間,房中的空氣靜極了,猛地小乞俠右手在桌子上輕輕一拍,點著頭,自言自語,說道:「是他們,一定是他們……」

  諸坤夢囈似的兩句話,肖俊亦似有所悟的啊了一聲,這一下,引得歐陽鶴等幾個人的眼光,全都投落在倆人身上,看看小乞俠,又看看肖俊,黑羅漢三寶和尚指著小乞俠諸坤罵道:「你這小要飯的,裝模作樣的給誰看,你先把一肚子狗寶掏出來,讓我們看看是真是假,不管你猜的准不准,倒先活神活現的做作起來了!我倒不信你比我和尚能高明好多,你要再裝神氣,我可要真罵你了。」

  店夥計已送上了酒菜,小乞俠先給三寶倒了一杯酒,笑道:「你先喝著酒,等一下,自然要告訴你。」

  邊說著,一連喝了三大杯酒,歐陽鶴深知小乞俠諸坤的為人:鐵膽俠心,義薄雲天,嬉笑中,常含著真正心意,看他認真樣子,頗不似在說著玩笑,知他心中一定想到了什麼,再看肖俊,也是一臉嚴肅神色,看著酒杯出神。

  黑羅漢三室和尚,也收斂起嬉笑神態,陪著諸坤喝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旁若無人,好像真的只有這一次喝酒機會似的。

  歐陽鶴不由心中發起急來,他望著諸坤問道:「諸兄弟,你說那花園中,究竟住的什麼人,如果和我們毫無關係,又何苦冒險去探人隱秘?」

  歐陽鶴一連問了兩次,小乞俠只是舉杯狂飲,微笑為答,鐵書生搖搖手,不讓歐陽鶴再說下去,卻兩目凝神,註定著後壁上第二個窗子。

  這當兒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廳中高燃著兩支兒臂粗細的巨燭,光照正廳,耀如白晝,窗外面卻夜色沉沉。肖俊目盯後窗的異樣神情使大家都警覺到,他一定有什麼發現,一時間,幾個人全都轉過頭去,十幾隻眼睛,隨著肖俊的眼神,向窗外看去。

  幾人目力都異常人,一經留神細看,果然發現窗外,沉沉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團黑影晃動,小乞俠冷笑一聲,說道:「朋友,還不過是剛剛入夜,你怎麼這樣早,吃黑飯,也應該講點綠林道上的規矩。」

  小乞俠話剛說完,後窗外飄進來一聲輕藐的冷笑,笑的聲音雖然甚小,但聽去卻似附在耳邊發出,陰森森的,懾人魂魄。八個人不自覺都打了一個冷顫,鐵書生聽師父松溪真人說過,有一種內修氣功,叫「獅子吼」,是武門中一種極高功力,如果練到爐火純青的時候,一聲長笑,可以使敵人膽破魂驚,全身癱軟,失去抵抗力量。

  剛才窗外飄進來的冷笑,分明是「獅子吼」一類的氣功,所幸笑聲瞬間即住,而且,聲音極微,肖俊第一個躍起身子,飛撲窗外,抬頭看繁星滿天,夜風拂面,陣陣花香撲鼻,哪兒有半點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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