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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雁秋看舅父兩人兩騎消失荒野,才和余姑娘、李福聯轡並馳往武當山去。

  不過兩天工夫,羅雁秋已入河南永城縣境。羅小俠深知仇大鵬授首定遠鏢局,雪山黨徒決不會甘心甘休,必然一面向十二連環峰總堂飛鴿報警,一面派人追尋他們行蹤,所以他堅勸舅父早日離開徐州,想趁他們鎩羽後不及重整旗鼓之前,迅速脫離蘇北,以避追蹤敵騎,這一著果被雁秋料著,就在他們離開定遠鏢局次日,雪山江南總分堂已接得十二連環峰飛鴿令諭,著江南分堂方面傾全力對付定遠鏢局,務必活捉劍斃仇大鵬的羅雁秋和雷振天等,解押總堂,並動員江南總分堂全部弟子,奪取貓眼夜明珠,總堂方面也派了掌堂師祖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率內三堂好手多人,兼程趕來相助。

  雪山派江南總分堂,設在淮陰縣境內靠洪澤湖濱一座孤立的豪華莊園裡,主持人是二十年前名滿大江南北綠林道上的一位大盜,這人姓徐雙名子真,他中年橫行江湖,發了幾筆大財,老年洗手,歸隱洪澤湖濱,出資購了一大塊土地,建築一座豪華的莊院,名為「龍湖別堡」,自號龍湖居士。

  這個徐子真昔年和另一個假披玄門羽士外衣的大盜神火真人邵文風,臭氣相投,交情不惜,後來神火真人邵文風被雪山派掌門師祖紫虛道人羅致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掌了外三堂中的地虎堂,雪山派為了擴大實力地盤,到處專設分堂,邵文風猛然憶及昔年老友徐子真,遂親自晉謁掌門師祖紫虛道人,一力保薦徐子真才堪重任,並願親往遊說,使他投入雪山門下,隨答允他出掌雪山派江南總分堂,南七省各地雪山派的分堂均劃歸他管轄,直接聽命于十二連環峰。

  邵文風接命下山,找到徐子真一談,徐子真立即一口答應下來,從此他重入江湖,出掌江南總分堂。

  這次雪山派奪貓眼夜明珠,因為是總堂直接派人主其事,徐子真自不便再出面過問。

  哪知偏巧遇上了小煞星羅雁秋,群寇幾乎鬧個全軍覆沒,連總堂的主持人也戰死在定遠鏢局。

  幾個漏網黨徒見事情鬧得太大了,隨用仇大鵬帶來總堂聯絡的信鴿,一下子飛鴿函報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總堂,鄭元甲接獲飛鴿帶來噩音,知弟子喪命徐州,悲慟之餘,親赴逍遙山莊請命下山替徒弟報仇。談笑書生諸葛膽細閱飛鴿函報,見又是羅雁秋,料定他有一身出奇的本領武功,只是找不出他的根底來路,究竟出身何人門下,他本想親自下山一趟,看看羅雁秋是何許人物,不過他正在籌畫併吞各派,獨霸武林的謀略,忙得沒法子離開總堂一步,鄭元甲掌著外三堂中的天龍堂,自然也沒有時間讓他下山,追尋羅雁秋給徒弟報仇。

  諸葛膽想了一陣,才決定改派掌門師祖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帶了玉皇堂下三位高手,兼程下山,趕往江南,會同江南總分堂堂主龍湖居士徐子真,務求尋著羅雁秋,把他擒獲押來總堂,最不濟也要查出他的出身來歷,師承門派。諸葛膽一方面由總堂派人下山,一方面先用信鴿指示江南總分堂,令其立時派人監視定遠鏢局雷振天、羅雁秋等的行動,俟總堂派人到達後,再合力下手。

  徐子真在龍湖別堡接到了十二連環峰飛鴿指示之後,立時在江南總分堂中選了四個武功最好的堂主,他親自率領,五騎疾發,直撲徐州。

  徐子真到達徐州之後,定遠鏢局只餘下一座空屋,不要說雷振天等人不見,連鏢局中的夥計、趟子手也走的一個不留,徐子真見定遠鏢局歇業星散,只得暫時尋了個客店住下,暗中派人探聽雷、羅的去向,並派飛馬傳令各地分堂注意雷振天、羅雁秋這一行人的行蹤。徐子真則坐鎮徐州等候總堂派人到達之後,再合力追尋。

  單說羅雁秋、餘棲霞和小白猿等三人到永城縣境之後,天色已入掌燈時分,三個人尋了客店住下,店名合盛號,在永城縣是幾十年的老字型大小,雁秋等住的是第二進院中間上房,三人剛要了酒飯,尚未及動筷,驀然間外面一陣喧嘩,接著聽到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喊道:「瞎眼的東西,走路不看人,橫衝直撞,你找死。」

  羅雁秋聞聲離坐,打起軟簾向外一看,見二進院站了五六個短打扮的中年漢子,一個個歪帶帽子,高卷衣袖,圍著一個全身青衣的少女,那少女昂然而立,柳眉怒挑,離少女三四步遠,站著一個身穿藍緞子長衫的少年。少年呆如木雞,一動也不動,手裡還拿著一把摺扇,半舉半揚,樣子很可笑。

  羅雁秋目光如電,暮色中仍能看出那少年獐頭鼠目,那少女卻異常嬌美,六個跟班模樣的漢子,腰中似乎都帶著鐵尺匕首一類的傢伙,圍著少女橫眉豎目,似是要動手,但又好像有什麼顧忌似的趑趄不前。

  這當兒一個店夥計匆匆的走到那少女跟前,深深一揖道:「姑娘請息怒,這位爺是縣大爺的大公子,姑娘出門人,何苦多惹麻煩,再說如果真鬧出事,小店也擔當不起。」

  店夥計話未完,少女冷笑一聲,接道:「無怪他敢這樣胡作非為,原來仗著他父親那點勢力,小小的一個知縣,有什麼了不起……」

  少女話至此處,站在離少女較近的一個大漢,驀然一聲虎吼,抽出鐵尺,猛向青衣姑娘打去,羅雁秋心中一驚,正想飛身相救,忽見那青衣少女玉腕輕揚一下子扣住那漢子右手脈門,蓮足起處,嬌叱一聲:「你找死。」

  大漢身軀應聲飛起,直跌出一丈開外,少女收拾那個大漢不過是眨眼工夫,這一瞬間另五個漢子的匕首鐵尺,同時向姑娘打去,青衣少女不避不閃,疾挫柳腰,右腿一個旋風掃雪,撲撲通通幾聲連響,五個大漢全都摔到地上。少女似乎是動了真火,翻手一掌,向那位呆站著的少年打去,這一掌力大勢猛,那少年已被姑娘點了麻穴,再加上這一掌,八成要送命。

  正在萬分危急的當兒,猛聞一聲:「使不得。」

  聲起人至,颯颯一陣風響,破空落下一個長髮碧眼道人,他道袍輕拂,按住了青衣少女手掌,口中卻笑對那少女道:「你怎麼這樣大的火氣,忘記了師父告誡你的話嗎?這種人略施薄懲即可,你何苦要他的命。」

  少女吃道人一擋之勢,整個嬌軀一連向後退了幾步,才拿樁站穩,她妙目蘊淚,望著道人嗔喊道:「大師兄,你不知道他們多壞……」

  那道人不等少女說完,接口笑道:「我知你受了委屈,不過這地方無論如何不得下辣手,死了個知縣劣子不算什麼,可是人家合盛客棧是否能再開下去?你這一掌不知要株連多少人填命受罪,小師妹你何苦呢?」

  道人說著話,替那位縣大爺的公子活了血脈穴道,並扶起六個跟班惡奴,厲聲叱道:「你們這般狗仗人勢的奴才,到處胡作胡為,貧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略施薄懲,放你們一條生路,如仍怙惡不悛,需知報應當頭,悔之晚矣!」

  道人說完話,揮揮手,幾個受傷惡奴扶著半死的大少爺,狼狽逃去。

  這一陣吵鬧,二進院子中客人大部都出來看熱鬧,碧眼道人又對那青衣少女笑道:「好啦,回房休息去吧,你如怨氣難平,大師兄甘願受罰如何?」

  少女被道人拿話一逗,繃得緊緊的臉蛋漸漸透出笑客,扭轉嬌軀,回自己住的房中去了。

  看熱鬧的人見事情已完,也都各回屋去,朗星暮色中,卻站著一個人在發呆出神,那碧眼道人的音容笑貌,勾起雁秋潛藏在胸中的復仇怒火,七年前搶走姊姊寒瑛,又把他推下斷崖的道人不是和今日所見這道人的相貌一樣嗎?驀然,他眼前幻生出父母戰死衡山雁鳴峰下的悲慘景象,峨眉山摩雲峰上六度寒暑,隨恩師悟玄子苦習劍術,最大的心願無非是想報殺死父母的血海深仇。

  今天無意中在旅邸發現仇蹤,如何不勾起他滿腔悲憤,恨不得立時仗劍動手,迫道人說出姊姊羅寒瑛的下落。不過他已看出那道人確有極好的武功,那青衣少女亦非弱手,何況事隔七年,他只是看人家面貌行態相像而已,是否就是昔年仇人還拿不准,萬一弄錯了,事非小可,雁秋一時定不下主意呆在屋外暗影處發怔……

  門上軟簾輕啟,走出來棲霞姑娘,輕步走到雁秋身邊,說道:「哥哥,客店中人多混雜,什麼樣人物都有,打架鬥毆事屬平常,我們急著趕路,不便招意外麻煩,你是不是又動了俠義心腸,想伸手管人家閒事?回房去吃飯吧!酒都快冷了。」

  余姑娘溫柔得像一池春水,她睜大眼盯住秋哥哥,羅小俠回頭看義妹的關懷神情,仰天歎口氣,和姑娘走回房中,一餐飯匆匆用畢,羅雁秋心有所思,一語不發,余姑娘和李福也鬧個六神無主,猜不透他為什麼驟然間變得那樣沉默冷峻。余姑娘想問他,可是幾次話到口邊又咽下肚去,她的悲慘身世磨成了一種持重性格,看雁秋不願說,也就強忍著沒有追問。

  余姑娘不問,李福更是不敢問,小主人今天異樣神色,這是他自追隨雁秋以來從未見過的,當然是有什麼特殊事故,可是什麼事呢?余姑娘和李福如墜五裡雲霧中,弄得糊糊塗塗。

  第二天早晨,永城縣發生一件大事,縣太爺的兒子昨夜在府中丟了人頭,縣太爺也被人割去了一隻耳朵,這在永城縣是破天荒的事,事情鬧的太大,全城沸騰,大家猜測紛紜,有人說是菩薩顯靈為民除害,縣太爺大公子平時仗勢欺人,姦淫好人家妻女,遭了天報,稍有頭腦的人則說是縣太爺平日縱子,被過路的江湖豪客訪著惡跡下手,替被害平民們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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