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風塵俠隱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
倆人穿過兩進院子,又進了一個小圓門,裡面是一座小巧的花園,靠左面幾株白楊樹下有幾間整齊的瓦房,鄧鏢頭把雁秋帶到那幾間瓦屋前面,忽見門上湘竹垂簾一掀,走出來一個人來,望著雁秋笑道:「這位想就是羅公子吧!」 鄧鏢頭道:「正是羅公子。」 「鄧師兄還是請前面去吧!羅公子由小弟招呼。」 鄧鏢頭張下嘴,但沒有說出話來,就轉身退出花園。 羅雁秋滿腹疑雲,那人已掀起竹簾把小俠讓到屋裡,房中佈設簡單,一桌兩椅,他讓雁秋就坐後倒茶低聲說道:「公子請先用杯茶吧!大概看到我們這種樣子待客,心中定感疑雲重重,無奈事非尋常,決非有意故作排場,請問朋友可是總鏢頭數年來思念心頭的嫡親外甥羅雁秋公子嗎?」 這當兒小俠已是心急難耐,立時答道:「小弟正是羅雁秋,此時我心急如焚,兄台可否帶小弟叩見過舅父之後,再談詳情如何。」 那人點頭起身道:「如此,公子隨我來吧!」遂帶著雁秋走到內房,揭開一巨大山水畫,裡面現了一個三尺高低的小方門來,出了房門又過了一段小通道,前面現出一排三間由水磨青磚砌成的房子,那人手挑布簾,羅雁秋搶步入門,注目看去,正間坐著個身穿藍長衫、留著八字鬍的老者。 羅雁秋還是九歲生日那年見過舅父一面,如今又是九易寒暑,記憶所及也不過隱約辨識,但他看那老者清瘦文弱,像教書先生模樣,決非舅父,一時間怔怔地站在那兒,進退不得,挑簾壯漢又走到雁秋身邊,輕聲道:「總鏢頭抱病臥榻,裡面一間就是他的臥室,公子可進去叩見,不過……」 羅小俠不等他說下去,一邁步掀開軟簾,搶步入室,急抬頭注目,這一下,不由羅雁秋驚魂天外,差一點失叫出聲。 那兩間內室裡,靠東壁放一張雕花大木床,雪白的床單上仰臥著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從左臂到左腿裹滿著白紗,迎壁牆角放著一個紅漆小茶几,上面古銅香爐裡點燃著一枝小指粗的檀香,淡煙濃濃,香氣四溢,這哪像是抱病的樣子,分明是受了重傷。 羅雁秋摒氣靜神,放輕腳步走近木榻,凝俊目呆呆佇望。 床上仰臥的大漢似有所覺地轉過頭來,忽然睜開一雙失神的倦眼,一時四目相對互視良久,大漢的臉上漸漸地現出來一絲笑意,他張著大嘴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你是秋兒嗎?」 羅雁秋這時已認出受傷的大漢正是自己的舅父,哪還能禁得住一眶心酸,滾下來兩行淚珠,口中喊了聲:「舅父……」人已靠床沿跪了下去。 雷振天強忍著無限痛楚,抬起右臂,用手撫摸著雁秋的頭頂,環眼裡也不住流出熱淚道:「孩子,你快起來,這幾年可苦夠你了,我真沒有想到舅舅這一生還能再看到你,孩子……舅舅慚愧未能替我那妹丈、妹妹報仇,反倒使你派人來搭救了舅舅的一條命…… 孩子,我知道這幾天內你一定要來,告訴我那位女英雄是誰,舅舅蒙人家救了一條命,可是連人家姑娘的姓名也不知道……」 雷振天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可把羅雁秋聽糊塗了,他睜大了兩隻眼問道:「舅父,你說的什麼話呀……我幾時派什麼女英雄救過你,這是怎麼回事呢?秋兒正想要問問舅父為什麼會受這樣重的傷,秋兒不才,無論如何也要為舅父報了這個仇……」 雷振天不等羅雁秋把話講完,霍然環目圓睜問道:「什麼?孩子,你不知道,這就太奇怪了,那位女英雄明明告訴我,說你一行三人在這兩天內就要到徐州,她還留給你一封信,孩子,舅舅跑了幾十年江湖,這下可叫你們把我弄糊塗了……」說著話他右手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個白色信封,繼續說:「秋兒,你看看這封信,這就是那位救我的女英雄轉托要親手交給你的。」 雷振天一時間忘乎所以,震動了傷口,直疼得黑臉上豆般大的汗珠兒直往下滾,羅雁秋接過信,看出舅父的傷勢不輕,慌忙說道:「舅父,你不要再激動了,靜心的休養吧!你的傷看來很重。」 羅雁秋講著話站起了身子,取出懷中的白絹帕替舅父擦著臉上的汗珠兒,雷振天忍著疼,看著臨風玉樹般的外甥兒這樣孝敬自己,嘴角上泛起愉悅的微笑。 這當兒外間那位教書先生模樣的老頭子,和剛才帶雁秋來的鏢頭壯漢,輕著步來到木榻旁邊,那老頭兒皺著眉輕聲說道:「總鏢頭,你的傷口剛敷過藥,必須好好的靜養,不宜多勞神說話,這位小兄弟還是先請出去坐吧。」 雷振天苦笑一下道:「不要緊,我還撐得住,今天能看到秋兒,我就是死也瞑目九泉。」 那老者搖搖頭又道:「總鏢頭你這何苦呢?現在剛敷過藥,萬一你激動過度傷口破裂,這條左臂就算完啦,就讓華陀重生也無能為力了。」 老頭兒說至此略為一頓,轉頭又對那位壯漢說:「曹鏢頭,你還是把這位小兄弟暫時帶到外面去坐坐吧!總鏢頭這傷勢在兩天內沒有變化就不妨事了,如果他不能安心靜養,再震破傷口我可是沒有把握了。」 那位姓曹的鏢頭,點點頭拉著雁秋衣角退出來。 曹鏢頭一直把雁秋帶回到花園裡那間通往雷振天病室的屋中,才笑對羅小俠道:「總鏢頭雖負重傷,但仍對相公掛念至深,曾交代在下為相公準備幾間臥室安居。後園中非常清靜,很少有人到此,相公就請下榻此處,一來清靜,二來這是通往總鏢頭臥室的要道,也有個照應。關於相公兩位友人,我馬上吩咐下人帶他們一起遷居後園。臥室就在離這間不遠的兩座靜室裡,相公請稍坐一會,我吩咐下人後再來和相公詳談。」 羅雁秋道了一聲謝,曹鏢頭已告辭退出。 羅雁秋滿腹疑雲取出懷中的信,果然雪白的封套上寫著「托交羅相公親拆」幾個大字,雁秋撕開封套,裡面一張信箋,娟秀的筆跡半草半楷,寫的是: 「書奉羅相公閣下: 荒塚一會,竟使妾止水之心頓泛微波,相公秀外慧中,人間祥麟,寧不奇造化,故施妙婉,於芸芸眾生中獨豎君一件玉樹,真乃濁水中一溪清流,萬星中一輪皓月。妾晝夜躡蹤,始知君和徐州雷總鏢頭亦屬近親,偏妾此次奉命下山主持劫持貓眼夜明珠一事,據接飛鴿函報,知此人間異寶已由督署委託雷鏢頭代為押送京都,圖謀進身之計,惜乎異寶,將淪為權臣之手。妾奉命志在必得,勢將和君親一較高低,大勢所促本難兩立,然妾春蠶自縛不克自拔,遂晝夜兼程趕來徐州,思解君高親之危,晚到一步,雷總鏢頭已苦戰殆危,君如妾身處此敵友之間,不知能作何抉擇?略作猶疑,雷鏢頭已浴血荒野,迫於形勢,只得隱身逐退同黨,此雖出妾本意,然實為君所迫耳。嗟呼!妾竟作叛派抗命之輩矣。然妾此舉亦非長策,此書如入君手,望能一晤面告,今夜三更,妾在城東劉氏荒園敬候駕蒞,切切此請,望君能翩然惠臨。 司徒霜拜啟年月日。」 羅雁秋看完了這封信,說不出憤恨還是感激,他想這個司徒霜真膽大,她竟敢把這樣信託舅父轉交自己,難道她不怕別人拆開嗎?萬一這封信洩露了出去,她又如何再在雪山派中立足呢?從信上口氣看,這個司徒霜一定是自己在巴東和李英白交手時所見的那個紅衣女子,這封信文辭不錯,她既然能寫出這樣的信,決不是個毫無智謀的女子,可是她又為什麼這樣的笨呢?聰明的羅雁秋心裡風車似打了幾個轉轉,立時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 不過有一件事是無法掩飾的,她確實已被羅雁秋絕世風標吸緊了一寸芳心。 羅雁秋想了一陣,不由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煩惱,他想:司徒霜竟算准了自己三人今天抵達徐州,這封信約期日子會不前不後,而且她把自己和舅父的關係搞的非常清楚,她不是神仙能知過去未來,分明經常在暗中監視著自己的一言一動,果真如此,她的智謀、武功都算得上是一流身手。今夜荒園之會,自己是無論如何要替舅父攔下這件事,那顆貓眼夜明珠,當然是稀世珍寶,否則雪山派決不會派人下山劫取了。 羅雁秋不由心潮起伏,沉思著如何來應付今夜的局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