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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肖俊看完了這封信,真是急愧交集,無以復加,心想這次所蒙之羞,真是一生之奇恥大辱,他呆呆的拿著信坐在床上,直到歐陽鶴在門外高聲呼喊,肖俊始覺著如夢初醒。

  歐陽鶴、小乞俠似已等得不耐,門一開小乞俠搶先道:「我的肖相公,你昨夜大概是到愁雲崖大戰穿雲鳳了吧?要不然怎麼睡到這般時候,我們如再不叫你,恐怕晚餐要作早餐吃了。」

  歐陽鶴一進門就注意到肖俊的臉色,雖然他仍和往日一樣和顏微笑,但是那眉尖眼角之中,卻帶著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愁苦。

  歐陽鶴想不出什麼事使師兄如此痛苦。

  肖俊把倆人讓入房內落了座才開始漱洗,這當兒小乞俠也發覺肖俊神態和往常有異,他瞪著一雙怪眼滿屋搜尋,從床底到壁角找不出一點破綻,直等到肖俊漱洗完畢,小乞俠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坐的椅子有幾片浮上,他慌忙抬頭,不由口中「咦」了一聲,匆忙裡站起身,兩腳一頓騰空而起,右手抓住梁邊的大椽,用左手推推那幾塊似已動過的瓦面,果然應手而起,變成了一個尺余見方的通天小孔。小乞俠沒有說話,合好瓦,身子輕飄飄的落回原處,不由心中暗暗吃驚,因為尺余大小的方洞只能夠勉強通過一個人頭,如果來人不會收身縮骨法,無論如何是不能入屋,就憑人家這一著就比自己高明多了。

  歐陽鶴也被這個變故驚了一跳,他正想問問師兄怎麼一回事,肖俊已然開口說道:「剛才諸賢弟發覺了這回事,小兄可算是兩世為人了,想不到雪山派中也有這種君子風塵中人,不說別的,人家把屋頂的瓦都取下幾片,我竟毫無所覺,而且房頂的孔口不過是尺餘大小,這證明來人定會收身縮骨法一類功夫,並在枕頭下還留了函件……」說著把那封信交給倆人,此時房中默默無聲,兩個人四隻眼貫注在那封信上,看完後面面相覷。

  半晌小乞俠才說道:「依信上口氣推斷,這個自稱李英白的大概就是昨夜江邊現身,擒拿餘飛嵩的少年了,他既然留函邀鬥,就有什麼上乘功夫,合我們數人之力,未必就准落敗,今夜不妨如約前往,到時見機行事。」

  肖俊笑道:「小要飯的,你也會感到事情有點嚴重嗎?今夜是我肖俊生死存亡的一場決鬥,所以我想不要把這件事讓三弟、四弟及翠蘋師妹知道,你們二位不妨今夜和我一起赴約,如果對方是單人匹馬,你們倆也不必現身幫助,萬一我不幸死在對方手內,二弟可把我屍體用火化去,帶回武當山交給恩師處理,再遇秋弟時告訴我已遭人毒手,不能助他報殺父大仇了,讓他原諒這個沒有用的大哥,你們立刻和三弟蘋妹回武當山去請命師父,不必再等瘋師叔了……」

  肖俊話未完,歐陽鶴已急喊道:「大哥你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呢,我們是師兄弟,又是結盟的異姓骨肉,幼小在一起長大,生死全都是相互關連,誰也不能舍誰獨行其事,別人我無話可說,只是我歐陽鶴無論如何今夜和師兄共生共死,和他一決勝負,小弟這幾句話全都是肺腑之言,只望師兄能允弟之請,否則小弟當先師兄……」

  肖俊忙擋住歐陽鶴不許他再說下去,那肅穆的玉面上微微泛起一絲笑意說:「二弟你不要再說下去,我對你知之素深,不是小兄說句誇大的話,我如不行你上去也是白白送命,諸賢弟亦請恕我今天語無倫次,就憑對方的收身縮骨法武技絕不在你我之下,何必作這種無謂的犧牲呢?再說武當派還要在江湖上立足,難道大家都去作孤注一擲嗎,我此時心志已決,兩位賢弟都不要再說下去,今夜二更我們分頭到臨江閣會齊便了。」

  肖俊也不等倆人回答,又繼續說道:「我這時頗覺到有點饑餓,想吃點東西,二位賢弟也該回房去休息下吧!」

  這天晚上肖俊特別叫店家整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和幾個兄弟等對坐長飲,梁文龍、玉虎兒、萬翠蘋和余姑娘都不知道這件事,在席上談笑風生,肖俊更是殷勤勸酒,滿面歡悅,歐陽鶴雖然勉強鎮定心神,但不時流露憂慮的臉色,小乞俠仍是妙語如珠,怪態依舊,只見他酒到杯幹,連連狂飲,這頓酒直吃到初更過後,梁文龍、玉虎兒等都吃了八分酒意,肖俊吩咐撤了席,囑大家回房去早點安歇,他自己也回到臥室息燈就榻。

  等聽到二更鼓後,慌忙翻起身穿著齊整,一推窗輕飄飄跳出室外,夜風一吹使剛才的酒意全消,肖俊懷著異樣心情,聽玉虎兒和文龍等均已入睡,不由一聲長歎,躍上屋脊施展夜行術,急急向臨江閣趕去。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黑影中臨江閣巍然屹立,歐陽鶴背插雙筆,一身緊服似已等候多時,倆人打過了招呼在臨江閣直等到三更鼓過,仍未見小乞俠到來,倆人的心都焦急起來,歐陽鶴一跺腳歎口氣道:「這個小要飯的真是不夠朋友。」

  肖俊猛然地一轉念頭,說道:「糟,二弟快走,再晚一步諸賢弟就沒命了。」

  歐陽鶴似有所覺的「唔」了一聲,兩個人匆匆展開身法,一路上電掣風馳,狂奔荒塚,一入亂墓,果見繁星淡光下那巨柏影邊,劍影縱橫,不時出現龍吟虎嘯之聲。

  鐵書生急火攻心,慌忙拉了劍直撲過去。等肖俊歐陽鶴近前一看,不由一怔,呆呆地站在那裡半晌就不出話來,一切的推斷全都不對,但在那亂墓古柏下,確有兩個少年在捨生忘死的決鬥著,一個較大的少年用著兩支罕見的外門兵刃,看去似戟非戟,似鐧非鐧,遍體約有三尺長短,頂上有一個鴨嘴形的矛鋒,下面紮著血擋,血擋下麵又有曲尺形的兩根鋼刺,五寸長,一指粗,一上一下分列左右,這對奇形的兵刃名叫「陰陽三才銼」,非有絕好的武功不能使用。另一個則使用著一柄寶光四射耀人眼目的長形古劍,不正是每日思念的五弟羅雁秋嗎?

  再看兩個人正鬥到緊處,羅雁秋長劍如虹,忽像匹練繞體,忽如瑞雪彌空,周圍丈餘內冷風浸骨,那少年的「陰陽三才銼」招術亦精奇絕,雙銼宛似兩條活蛇,鴨嘴矛鋒,血擋鋼刺,左飛右舞變化莫測,這倆人都是上乘身手,只看得鐵書生和歐陽鶴膽戰心驚。

  羅雁秋白霜劍,李英白三才銼苦鬥七十餘個回合,羅雁秋已殺得勾起真火,只見他倏然的一聲怒嘯,劍法輕靈,一點銼鋒,右腕疾展唰的一道寒光銳風,直取對方前胸,李英白身軀一退一轉便自讓過,雙銼回掄,揮動如風,大喝一聲:「好劍法。」

  一矮身,左手銼「進步撩陰」,右手銼「撒花蓋頂」,驟然間變招並進,羅雁秋淡然冷笑,施了招「攔江截鬥」,微撥雙挫,一沾便走,李英白好不容易尋了雁秋一個破綻,哪能會輕易放過,口中喝聲:「哪裡走。」

  進身發招,雙銼如怪蟒吐信,一伸一長已然襲到背後,這一招快如電光石火,猛見雁秋施展一招「回頭望月」,身子一閃,雙銼便一齊落空。隨即雁秋一翻身,劍疾展「白虹貫日」,劍鋒順左肋柔進,這一招不但奇絕而且迅速已極,李英白倏的一驚,一甩肩頭猛力收銼,向劍身一推一鎖,想封長劍。

  哪知羅雁秋太乙五行劍法變化無窮,待對方雙銼落空,一沉健腕忽又變為「玉女拋梭」,唰的一劍由中宮搶進,這一下又快又狠,李英白被勢所迫,一聲怒吼,雙銼疾分向後一仰身,施展「金鯉倒穿波」,退後一丈多遠,方才躲過這一劍,可是雁秋劍走輕飄,一個「龍行一式」,呼的一聲連人帶劍又趕到跟前,一伏身劍光貼地如流,又向下部卷來。

  對方吃雁秋劍光連連迫制,心中怒極,匆忙中「一鶴沖天」拔起兩丈多高,身懸半空,突施絕技,左腳一點右腳背面,手中雙銼「飛鷹捕兔」,宛如兩道銀蛇旋空卷下。

  雁秋心中一驚,知道這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功夫,對方如一施展,在三丈方圓之內休想躲開,而且你愈躲愈糟。慌忙提氣貫勁雙肩一聳,手中劍「橫斷巫山」,全身離地飛起迎擊過去,兩道活蛇似的寒光一絞,只聽「嗆嗆」連響,兩個人同時由空中落下,李英白右手的鋼刺已被雁秋的白霜劍削斷,但他並不服輸,冷冷一笑道:「朋友仗寶刃,勝之下武,你敢易劍再戰嗎?」

  羅雁秋江湖閱歷不多,聽人一激,劍眉怒豎,俊目射光,朗聲答道:「哪個還懼你不成,不過我……」

  一回頭,看見了肖俊兩個人,喝聲:「大哥,劍借小弟一用。」說著人也跑了過去,一伸手從肖俊身上搶過長劍,把自己白霜劍一丟,轉身跑來橫劍一立,李英白哈哈一陣大笑道:「有膽識,好朋友,接招吧!」

  口裡說著話,人也搶過來。這當兒,突聞兩陣颯然風響,一個紅衣女子和肖俊同時往倆人中間一站,那女子櫻唇輕啟,微笑著道:「兩位勢均力敵,二虎爭鬥必有一傷,這又是何苦呢?英哥,我們走吧!」說完話,秋波流轉對雁秋一笑,拉了那少年竟自轉頭跑去,這變故又出了肖俊的意外,羅雁秋還透著不服的樣子,幸得肖俊及時緊握住雁秋的左手低聲道:「秋弟!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替小兄和人動上了手,既成敵對,哪還能掉換兵刃,你已中了人的狡計,下次千萬不可了。」

  歐陽鶴也跑過來,把白霜劍還入雁秋身後鞘內笑道:「秋弟,你可想壞我們了。」

  雁秋見兩盟兄對自己都是這樣關懷,心中很是感激,他笑笑把手中的劍還給肖俊。

  突然身旁一棵巨柏上枝葉一響,飛落下一個人來,一落地搶先開口說道:「今晚多虧這位朋友早來一步,要不然我小要飯的准替肖師兄填上這條命了,這位朋友,大概就是你們日夜想念的五弟羅雁秋相公了。」說罷,一個人仰面大笑,雁秋看看他並不認識,肖俊這時對小乞俠又是感激又是抱怨地說道:「賢弟,你對愚兄這份熱情,我是感激不盡,但以後千萬不可再如此涉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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