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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誰知老要飯的這幾年殘肴冷飯吃得發了福,擺出了一副老叫化的面孔來,硬不肯和我瘋子一道入川,倒叫小要飯的來給他填命,我一想也好,只要小的挨了揍,不怕老的不出頭,我們這一老一小給你牛鼻子師父一說,拔腿就跑,一入大巴山就看出賊人早有準備,幸好在十幾年前我來過這個地方,地理山勢依稀可辨,我和小要飯的偷偷進入他們的窯子,正趕上呂萱的五毒手功行圓滿,集合了一群賊子計畫著對付你們的陰謀,他們決定不讓你們到愁雲崖本寨,傾全山能手先把你們撂倒在大巴山裡。

  我一聽這計畫非常歹毒,而且也看出那群兔崽子中間確有幾個扎手的人物,你們這群娃娃又中了人家『導水入源』的狡計,處處被人監視,本想立即退出賊寨找到你們,計議迎敵之策,誰知肚裡酒蟲不爭氣鬧起酒荒,我就叫小要飯的施展師門絕藝去偷壺酒來,誰知這一下竟闖了大禍,小要飯偷盜功夫比老的棋差一著,酒是偷到手了,可是卻露了相,被人家狗癲瘋似的追了半夜,直到五更時分我們才算出了賊窩子,急急趕到這裡,我一看你們幾個真都在這裡,元氣一散,瞌睡蟲上臉,想先找個草窩子裡睡一覺……」

  說到此處兩隻怪眼一瞪肖俊續道:「以後的你全知道了,我也不必再說。」

  瘋俠這一席話雖是詼偕百出,但卻充滿著對小輩愛憐之意,幾個人聽得又驚、又急、又想笑。歐陽鶴急急道:「柳師權,賊人既定了這種陰狠狡計,我們也總得有一個迎敵的法子呀?」

  瘋俠此時面色倏的一正,收斂了嬉笑的態度,道:「我入川的時候真還沒有料到愁雲崖這群兔崽子聲勢如此浩大,如以昨夜所見估計,裡面准有不少頂尖能手,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敵。」

  說到此處雙目一閉沉吟不語,良久才又開口道:「為今之計只有暫且避開正鋒,易明為暗,最好能不和敵人照面便出此山,不過四周到處都伏有敵人暗樁,躲不勝躲,只好走著瞧吧!且等你們那位追賊的娃兒回來,我們即刻動身。」

  大家一聽,雖然不語,心中卻有些不服,好不容易跋涉千里來到大巴山,未入賊巢,倒先躲起賊人來了。

  瘋俠一看幾人面色已明白大半,遂正色道:「你們這些娃兒不知天高地厚,瘋師叔一生做事幾時藏頭露尾過,無奈這次賊勢之大全出我意外,看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我們老大和老要飯的拉來不可了。」

  經瘋俠這一說,大家都感到有點嚴重,肖俊更知瘋俠一身混元氣功,心高性傲,過去常常涉奇險如履平地,從未說過需人幫助的話來,今竟如此慎重,雖說不無顧及小輩之處,但賊勢之大確不可輕視了,忙對眾人說道:「柳師叔全是一片愛護我們晚輩之心,愁雲崖虛實既已經柳師叔探明,我們自無再去必要,等下秋弟歸來即隨柳師叔暫離此山,歸告掌門師尊,候命裁奪便了。」

  此時,幾個武當小俠的心情不但感到沉重,而且幾乎要窒息,相對默坐鴉雀無聲,就這樣過了約半個時辰,羅雁秋追賊仍不見回來,漸漸的都被沉靜悶得有些發急。

  這當兒忽然傳來一陣鴿翼飛翔之聲,劃破靜空,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頭頂上幾隻白鴿繞蜂飛舞,盤旋不去,眾人初還以為是幾隻野鴿遇飛鷹之類的猛禽追襲,故見人盤旋下去,以求避猛禽,但漸漸的感到有些怪異了。小乞俠似有所覺的霍然站起身形,揀一塊小石運足腕力,一抖手向一隻較近的白鴿打去,果然手法奇准,一隻白色健鴿應手而落,肖俊見狀一長身縱了過去,揀起一看,遍搜鴿身並無所獲,但奇怪的是那幾隻白鴿經擊落一隻,餘下的四隻並不飛走,只是雙翼急振飛高數十丈,仍在幾人停身的山峰盤繞飛舞。

  肖俊走近瘋俠把手中的死鴿奉上,瘋俠接過看了一陣,凝目沉思,約盞茶工夫,忽然一聲大喝道:「此鴿果然靈巧,必是他訓練無疑,我們速走,恐賊黨將至矣!」

  肖俊急道:「柳師叔,我秋弟追賦未返,如何能行,再候片刻如何?」

  瘋俠聽畢,一聲冷笑道:「賊黨真個狡猾,恐早已下山多時了,你那秋弟如非遭人毒手,定已被人所擒,此時如還不走,再候片刻恐欲行不能了,再告汝等,我們如一有行動,這幾隻旋繞飛舞的白鴿必分頭追蹤,除非夜晚或入密林,無法躲過幾個野禽的監視。」瘋俠說完,霍然起身又喊道:「爾速隨我來。」

  瘋俠這一叫,肖俊等可真作了難,不走吧?亦覺得事態嚴重,走吧?羅雁秋追賊未返,正感猶疑難決的當兒,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哨音,接著四外回應,哨音震谷,瘋俠把腳一跺,歎口氣道:「晚矣!」

  說也奇怪,那哨聲一起,盤飛在幾人停身處上空的四隻白鴿,忽然振翼齊向東方飛去,此時肖俊等幾人也感覺到事出非常,哪還敢遲慢,幾人不約而同齊在瘋俠身旁一圍,想問個明白,瘋俠兩道神光外射的眼神向幾人一掃,只說了一聲:「你等誤事。」

  雙足頓處,全身拔起直撲西南峰下,肖俊等幾人經瘋俠一叱,也不再問,忙各展提縱身法,緊追瘋俠身後,疾如脫兔。不大工夫已走出了老遠。

  幾個人一陣疾行,已越過兩重峰嶺,前面突現一平地,平地過後,又突起一百丈高峰,宛如天然屏障橫阻去路,瘋俠衡量了一下四周山形,正想率肖俊等越渡奇峰,忽聞幽谷松林中傳出一陣哈哈大笑,空山傳響,音泄長空,笑聲住後,峰下一排並生的巨松後唰唰唰幾聲輕響,現出十幾個人來,為首的是一個長須修偉老者,身材魁梧,面如火炭,身著一件淺藍湘綢袍,足穿粉底薄履,左肩頭隱隱靛出黃色穗把,不知背的是什麼兵刃,身後一排橫列約有十人以上,左後七人四男三女,男的不過三十左右,全都是深藍的短勁服,手中各握著一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刃「鳳翅打穴钁」,女的全穿玄色裹體緊身裝,一個個手提長劍,風姿玉立。

  肖俊望去,那夜在山口和梁文龍交手的崔海清,剛才和自己並肩談情的梅影仙均在其中,知這七人就是傳言中崆峒派中的四龍三鳳,果然男的個個英偉,女的更是秀俊清麗,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不由心中暗暗讚歎一聲。

  此時站在最末的那個少女正用一種幽怨焦急的眼光向肖俊望來,但一瞥之下倏然一正面色,又恢復那冷肅之態。

  那修偉老者後面是三個精壯大漢,勁服薄履,各背兵刃,另一個五旬開外的瘦矮個兒,卻是長袍大褂赤手空拳,面色慘黃,似是餓了多日未吃過飯一樣,兩眼微閉,兩道反向下垂的八字眉,緊壓著合閉的雙目,那形態難看已極,恰似一具剛由棺材內拖出的枯屍,矗立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那老者現身後,先向瘋俠等人看了一陣,然後縱聲大笑道:「名馳江湖的雲夢雙俠,竟也和武當派高人並蒞荒山,怎的未容我閔雕略盡地主之誼,把酒接風,為何又急欲離此,莫非看我們荒山野嶺,茅舍竹籬,不足做貴客下榻之所嗎?」

  崆峒派名宿乾坤手閔雕這幾句外套內刺的話,如換了別人也許會激起無名怒火,但瘋俠這個人生就一副玩世不恭的性情,他雖看出目前情勢非常危險,可是仍然脫不出天性怪習,聽閔雕把話說完,也哈哈大笑道:「我的老寨主,你可是德高望重的山大王,我瘋子不過是一介草民,且身無長物,從頭到腳不值上吊兒八百,你何苦和我過不去呢?我的大王,你今天這樣勞師動眾的布下天羅地網,荒嶺攔劫,沒說的,我瘋子算是認了命啦,所有財物任憑你大王取捨,只求留我一條瘋命放我出山,我瘋子可是有恩必報,回家之後准給你老人家立個長生牌位,一日三叩,不知你山大王可肯高抬貴手嗎?」

  瘋俠這樣瘋瘋顛顛的一說,可把閔雕氣破了肚皮,嘿嘿兩聲冷笑道:「柳夢台,你不必跟我裝瘋賣傻,我久聞你一對子母鴛鴦圈名震武林,今天既然來到這大巴山內,可說是天賜良機使我得會高人,我們和武當派的事,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再要裝瘋弄傻瘋言侮人,可休怪我姓閔的口上失禮了。」

  說到此處,閔雕身後的四龍已忍耐不住,一齊向閔雕躬身請命道:「弟子久聞武當派中很多青年俊傑,只恨無緣相見,今日既巧逢其會,頗想一睹武當密技,敢請師叔可否使弟子等一償夙願。」

  閔雕看了看瘋俠身後肖俊等幾個人,道:「爾等不知天高地厚,枉想以微末之技會武當密傳,不啻自取其辱,不過念爾等懷願已久,如不應允反怪我待爾等過苛,這是你們自作主張,如遭人毒手可不幹我事。」

  肖俊一聽,心中暗想,這老傢伙可真夠陰險,明裡是責怪自己弟子狂妄,實在已然說明可以任下辣子,置對方于死地,正自暗想的當兒,四龍已同聲應道:「弟子等遵命,雖死無憾。」

  四人話一說完,人已出動,四條身影同時縱起,身懸半空,又同施「燕青八翻」,不前不後一起落地。

  接著向外一分,一排並立,每人相隔一丈多遠,同時把「鳳翅打穴钁」一舉,左手在護手鳳翅上一搭說道:「恭請武當派中各位賜招。」

  瘋俠一看,今天這個局面是非動手不可了,立時說道:「好!人家已經找上了門,我看你們幾個娃娃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就憑別人手裡那些專門招呼穴道的傢伙,你們就准得輸,我看你們這幾個孩子大半是同我瘋子有緣,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還不快出去,等一下過了忌辰可沒有人陪我瘋子一道升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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