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風塵俠隱 | 上頁 下頁


  周沖說完,玉虎兒非常歡欣地說道:「那麼待弟子下去,把此人請上樓來,問他老俠客的住處,我們即刻去拜見如何?」

  周沖見玉虎兒一派稚氣,笑道:「你不要打這種如意算盤,神醫俠歸隱太湖後,已不願再和江湖人物來往,這個大漢如果和神醫俠毫無關係,你這樣魯莽從事,不怕人家貽笑嗎?就是確和神醫俠有關連,人家也絕不會就告訴你,且打草驚蛇反覺不美。」

  周沖這一席話,把個玉虎兒說得滿臉通紅,低頭無語。爺倆正說話中,大漢已把小舟靠近湖岸,直對杏花居走來。周沖把酒保叫到近前低聲問道:「那個大漢你可認得嗎?」

  酒保向窗外一看說道:「這是我們這飛雲堡上有名的大力士,姓韓雙名天龍,因他兩臂力大過人,大家送他一勇金剛的渾號。他原非本地人氏,四年前流落到此,貧病交迫,就和一位老者一同捕魚為生,老者善醫術,不管多重的病症,均能手到回生,但那老者生性古怪,除非他自己願意為你醫治,自然會找上門去替你醫治,否則就是你用百兩黃金亦無處找他。」

  周沖點點頭正待再問,忽聞樓下喝道:「夥計,給俺打二十斤上好的酒,等俺去把魚兒售了,回來取酒時還錢給你。」聲若洪鐘,響亮異常。

  周沖急急下樓,但大漢已放下酒罈而去,急忙吩咐店家道:「姓韓的和我是多年老友,我們已有四五年不見面了,想不到在此遇上,等一下他來取酒的時候,不要收他酒資,就說一個姓周的朋友給過錢了。」周沖說畢,掏出一綻銀子,交給店家。

  店主接過銀子笑道:「你老只管放心,我們照你老吩咐的辦。」

  周沖又急急上樓,爺兒倆匆匆吃畢午飯,酒保送上找頭,周沖一擺手說道:「這點錢送你吃杯清茶吧,等下姓韓的如問誰人付了酒資,你就說一個姓周的朋友,他如不肯,你叫他歸告太湖漁隱便了。」

  恰好酒保見周沖出手大方,一下賞了這麼多錢,真是打心眼裡樂起來,連忙說道:「大爺放心,小的准照大爺吩咐的辦。」

  周沖說畢,便和玉虎兒離開了杏花居,找個客棧存了馬匹,然後走到大漢小舟停泊所在一看,只見這只梭形快船,可容三人,均用上好的楠木做成,上面還放著漁具,周沖看了一陣,便和玉虎兒,用銀子另租一隻小型漁舟,在湖岸隱起,等候韓天龍到來。

  韓天龍售了魚兒,回到杏花居,欲付酒資,店主笑道:「你有個姓周的朋友已替你付過錢了。」

  勇金剛一聽,把環眼一瞪說道:「俺出生不到七歲父母便亡,既無兄弟姐妹,更無三朋四友,老闆記錯人了吧?」

  酒保趕來,對韓天龍說道:「韓老哥,那個姓周的走時,交代小的,叫你歸問太湖漁隱便知。」

  這句話果然發生了奇效,韓天龍也不再多說,拿起酒罈便走,一直上了快舟,解去岸邊繩索,右手鐵槳一推,船頭掉轉,立即雙手運槳如飛而去。

  周沖、玉虎兒已在此地等候多時,見韓天龍蕩舟如飛,哪敢怠慢,忙掌舵運槳追了下去。

  二人小舟和韓天龍的快舟,保持二十多丈距離,一陣工夫,兩隻小船已入湖心,水勢亦較前大,韓天龍似已覺有人追蹤,立即把右手鐵槳一壓,小舟轉了方向,兩臂一緊,若離弦之箭,向前飛駛。

  周沖忙對玉虎兒道:「轉方向快追!」玉虎兒把舵一扳,對準了快舟的去向,周沖急蕩雙槳。周沖極目前望,水面隱現一片林影,知己快到蘆葦蕩了,前面快舟若一點黑影,距自己小舟已過百丈,不由暗自歎息,雖自己臂力運槳已不算慢,竟落敗在人家手裡,萬一讓對方脫了梢,這個跟頭算是栽到家了。想到此處,心中一急,立即一提真氣,雙臂加驟運槳,希望能追上對方,但韓天龍運槳純熟,又是梭形快舟,周沖雖有神力,亦覺無可奈何。待周沖、玉虎兒小船駛近葦林,對方快舟已失蹤跡。

  周沖一看,這片葦林長約數裡,粗如兒臂,密密層層竟找不出路來,只得對玉虎兒說道:「這片蘆葦長達數裡,深不可測,我想其中必有入林密道,可惜我們晚到一步,坐失良機,如今葦林茫茫,一時間哪裡去找呢?」

  玉虎兒原本心中就十分焦急,再聽周沖一說,急道:「師叔,難道我們就這樣空空而返嗎?」

  周沖知玉虎兒求師心切,安慰說道:「你別急,只要太湖漁隱果在此地,我好歹總要叫你如願以償。現在我們把這只小船,暫時劃到蘆葦林中隱起,以靜待變。」

  周沖說完了,玉虎兒把舵一轉,小船直向蘆葦林中駛去,爺兒倆選擇一個隱秘所在,停好了小舟,坐以待變。此時已十月中旬,秋末冬初之季,湖面更是冷風刺骨,倆人直等到紅日西沉,仍無半點變化,只好遷就用了乾糧,又等了下去,直到二更過後,月掛中天,映射湖面,碧波如鏡,光可鑒人。雖夜景如畫,但倆人滿懷心事,哪有心去欣賞,逐漸都感不耐起來。

  忽然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木漿擊水之聲,爺兒倆精神一振,立即注目看去,只見東北方面,一葉輕舟,其疾如飛,破浪而來,船行迅速,不大工夫,已近葦林,舟行忽慢,只見船上,站一白衣少女,長髮披肩,玉面映月,身體窈窕,恍若淩波仙子,衣裙被夜風吹起,顯示一雙天足,風姿秀逸已極,再加上這月夜湖光一照,真像是廣寒仙女翩然而來。船後有一小婢,雙手緩緩運槳,操縱自如。

  周沖見玉虎兒呆呆地直望那少女,心中暗笑,一拉玉虎兒輕聲說道:「此女月夜駛船,身背長劍,必非常人,也許在此女身上能尋到入林密徑。」

  周沖說話,聲極輕微,且夜風吹著葦林,發出「刷刷」之聲,話剛說出,少女輕船已達林邊,距倆人停身所在不過丈餘,幸得蘆葦遮舟,少女又未注意,形跡尚未被人發現。

  只聽那少女歎口氣道:「小青,說真的,自從我父親被伯伯的仇人殺死之後,伯伯對我們母女,可以說是愛護得無微不至,幾次我請命欲報殺父之仇,均被伯伯勸止,我有時也奇怪,他老人家有那樣一身驚人的本領,為什麼不給我父親復仇,我真怕再過幾年,仇人要是死了,我做女兒的不能手刃親仇,落個不孝之名,更負這一身苦學了。」

  那個叫小青的婢女笑道:「姑娘怎麼連大爺這種苦心都不能理解呢?大爺幾時忘了這血海深仇?不過對方武功大過厲害,且人多勢眾,他老人家沒有把握不願動手罷了,這次大爺苦練金沙竹葉手,聽說就是要對付仇家所用。」

  少女又歎口氣說道:「唉!可憐我父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我隨娘那天探親未返,恐連我們母女也遭毒手,如今算起來已十多年了,可是我連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玉虎兒雖未逢殺父之變,卻有殺師之恨,不由失聲長歎。玉虎兒這一失聲,驚動了白衣少女,一聲嬌叱:「何方鼠輩,竟敢偷探蘆葦蕩!」

  話來住,玉腕一揚,「嗤嗤」,兩點寒星,直向周沖等停身處打去,周沖見玉虎兒闖了禍,對方出手又快又急,立即一翻木槳,向上一迎,兩粒銀丸子一線形嵌入木槳半寸左右,差一點就要洞穿木槳,少女的腕力可知。

  玉虎兒見船深藏蘆葦,抵敵不易,立即一壓舵用腳向後面葦林一蹬,小船「刷」的一聲沖了出來,幾乎和少女所乘之舟撞上。少女哪肯放過這個機會,右手長劍借勢一個「腕底翻雲」,一片銀芒橫掃過來,玉虎兒急忙向下一伏身,劍鋒已掠頂而過,忙伸手向背後一抓,把自己雁翎刀握在手內。此時玉虎兒的小舟已向前駛出丈余遠近,少女一急,竟施展輕功絕技「海燕掠波」,兩足在船上一點,身形似箭一般,向玉虎兒所乘小舟上飛去,手中劍用了個「銀河刺蚊」,一道寒光直取前胸,身形之快,出手之疾,恰到好處。

  玉虎兒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溫婉秀麗的小姑娘,竟有這等好身手,被勢所迫只得向後一退,少女的右腳已落在船尾之上。

  玉虎兒見少女身似飄風,劍如長虹,反把自己逼退,竟搶到船上,心中可真急了,手中刀立展師門絕學「神龍三現」,刀光如電,橫斷上盤,想把少女逼下水去,哪知少女確有非常之本領,見玉虎兒發力極快,勢又迅猛,遂把全身向後倒去。玉虎兒見少女被自己刀光逼下水去,心想糟了,這等寒夜,少女如落湖內,豈不要凍壞。

  哪知就在這一轉念間,少女的雙腳,猛地一壓船身,一聲嬌叱「下去」。這種小舟,原來只容二人足矣,吃少女用「鐵板橋」功夫向左一壓一翻,船身失去平衡,向左翻轉,周沖此時正退站船頭看少女和玉虎兒交手的情形,覺得船身向左一歪,忙展千斤墜,馬步向右一移,想保船身平衡。

  少女似乎早料到有這一著,竟借力施力,左腳用力在船邊一點,接著嬌軀一個「倦鳥歸林」,向自己小舟上飛去,周沖千斤墜和少女之力用到一處,小船向左一沉,周沖叫聲「不好」,小船已翻個舟底朝天了,幸得周沖武技精純,臨危不亂,在那萬分危急當兒,施展「蒼鷹掠雲」的身法,向少女的小船上搶去,少女船上的青衣小婢,手握一條鏈子槍,見周沖搶登小舟,一抖鏈子槍,便向周沖迎來,周沖身懸半空,一提丹田之氣,一個「巧燕翻身」,鏈子槍擦衣打過,周沖身子向下一沉,已踏船上,白衣少女的長劍分心刺到,周沖向右一跨步,讓開劍鋒,正想施展擒拿手,空手入白刃,哪知突覺腳下一絆,身子往湖心倒去,急切間向下一看,原來自己剛才搶登船上時,恰巧站在小舟泊岸用的索繩上,如今被那青衣小婢一收繩子,正好絆緊了自己的雙腳,身形便向後倒了下去,少女的長劍寒鋒一閃,又逼過來,周沖只得把右腳往船旁一點,身子像箭似向前拋去,落入湖心,從玉虎兒翻舟到周沖落水,不過是瞬間工夫,接著那少女和小婢身形一跳亦入湖中,周沖、玉虎兒只覺身子在水中,似被人挾著,一陣翻滾,已昏了過去。

  等到周沖醒來一看,自己臥在一個清雅的小室中,室內一桌兩椅,佈設簡單,但卻清雅整齊,一塵不染,自己仰臥在一單人木榻上,對面開有方窗,窗外翠竹數株,隨風擺舞,後壁上掛一幅山水字畫,絕崖飛瀑,筆工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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