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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他撇開一幫不談,也捺下對方的來意不問,誇功能,論劍術,那必定有其用意和道理隱匿在其中。

  當然,專程拜地頭的在江湖上乃是常見的事,但那是來都或有所求,或在當地有所作為。

  但沈逸川不是,麥小雲也不是,汪奕平如今這麼曲岔的一說,麥小雲就開不了口,因為對方明指是沈家莊,而沈逸川就不得不予回敬幾句,也不得不加否抑幾句。

  「在孔老夫子門口,在下焉敢腆顏典文?同樣的,在昆侖劍術名家之前,沈家莊也未敢談劍。」

  「沈大俠在莊中排行第幾?」

  「寒家兄弟四人,在下排行第三。」

  「哦!那是沈三俠,沈三俠忒客氣了。」汪弈平似真還假地說:「昆侖派之名仡在於『劍身』卻個在於『功能』,而沈家莊昆仲四位,卻是『劍』、『能』雙絕。」

  「倒是汪掌門人客氣了。」沈逸川也是刻意地說:「昆侖派劍利招精,功高能顯,歷來馳名于天下武林,沈家莊只是虛流謬傳,同道抬愛,而沈逸川更是末學膚受,椎魯之輩而已。」

  曹志明霍地站了起來,說:「沈三俠何必謙遜過甚?某不才,亟願向閣下討教幾招,望能個吝,以匡逮益。」

  山回水流,沈逸川哪會讓對方一味地含糊下去,他頓時探詢起來了。

  「這位是……」

  「噢!請怒汪某人顢頇,未及替二位引介。」汪弈平生硬地笑笑說:「這一位叫林木森,他叫曹志明,乃是老朽的三師第、四帥弟。」

  他隨個地朝二人指了一指,林木森和曹志明也各各地頷一頷首,其他就一無表情了。

  「哦!原來是曹四俠當面,在下失敬了。」沈逸川也站了起來,他雙手一拱,笑笑說:「曹四俠殘一霸、除二害,名震燕趙,莫非沈某也成了一個禍害?」

  當年,居庸關口有一名強梁,叫隆多爾,滿洲人,他夥同著兩個手下,分兩頭霸踞了長城兩端,按人頭,計馬車,逐一收取買路稅。

  由於一邊已屬關外,因此把守隘口的將領也莫内之何,行旅怨歎,客商咒詛。

  有一大,曹志明有事人關,隆多爾的嘍羅被灰蒙了眼,其實是極酒迷了心,竟然狠聲惡語地也要收取買路錢,曹志明在一怒之下,就挑了對方的窩,殺了對方的頭,因此人心大快,官方也隱而不究。

  曹志明棘然地說:「沈三俠未免言重了。」

  「那曹四俠是要在下丟醜現絀?」

  「也沒這回事,曹某倒祈沈三俠能手下留情呢!」

  汪弈平接口說:「沈三俠,我家老四平日氣驕物傲,你何妨就此指點幾手,煞煞他的銳氣,也好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們這一搭一擋,一和一唱,似乎早有盤算,早有安排,而又不著邊際、不露痕跡,進可取,退亦有可守。

  「這……」

  沈逸川轉頭看看麥小雲,他在求意見,在來方略。

  麥小雲微一思慮,他暗想,對方既然有計劃地故作試探,那又何妨來個將計就計?這樣也許可以不傷感情,不傷顏面而達成來此的目的。

  因此,接口說:「三叔,曹四俠找的是你,你就算要舍去性命,也得陪陪君子、雙方切磋一下,印證一下,怎麼推辭得了?」

  「好呀!」沈逸川笑笑說:「那你也是存心要看我丟人現眼了?真是幸災樂禍!」

  「三叔,我們可是乘同一船來的呵!」

  「乘同一船來的?」

  沈逸川他似乎有些不懂。

  「我是說我們搭的是同一條船。」

  「喔!不錯!」

  這一下沈逸川聽懂了,也瞭解了。

  「那就是了。」麥小雲有意地明點一下,為自已,也為對方,他繼續地說:「船漏了,濕了你的腳,也就幹不了我的手,所以,這個『災』,這個『禍』,恐怕任誰也脫不了干係。

  「不信,你看著吧!汪掌門人焉會輕易的放得過我?」

  「對,說的也是,說的也是,哈哈!」沈逸川的笑聲朗了起來,接著說:「那三叔我就笨鳥兒先死了。」

  「不,是主人高明,他點將點王,小侄只是殿殿后,略作陪飛而已。」

  「說什麼將王,說什麼陪飛,誰有幾斤、誰有幾兩,你我肚內雪亮,又何必同三叔過分的客套呢?」

  汪弈平又插進來說:「二位說得俱都不惜,將至王至,將王同至,敝門師兄弟怎可錯過這大好的機遇?當要逐一討教,個別觀摩。」

  「好,既然如此,那曹四俠請,我們就出去研討研討、比劃比劃。」

  沈逸川的眸子由麥小雲的臉上回向汪弈平,再由汪弈平處轉到曹志明的身上,口中說著,掌心仰著。

  「來者是客,沈三俠先請。」

  曹志明也微躬著身子。橫抬著手臂報之以禮。

  「嘿!那在下就佔先了。」

  沈逸川一轉身、一啟步,角門旁一個昆化派門人弟子,立即適時的捧上了一柄斑斕古劍到曹志明的身前。

  曹志明一不顧睨,隨手抓起也踉著步出大廳。

  這柄劍不是昆侖劍,它就叫石斑劍,也是千中選一的一把好寶劍。

  天井中,兩個人左右相互對峙,先後抽出寶劍、擺開架勢,伺機出手;如虎之躡鹿,如狐之踩雞。

  江湖人,一向不惜性命,只重聲名,他們經常為爭一時之氣,可以血流五步,屍橫當地。

  因此,古人也曾經下了一句斷言,那就是「頭可斷,血可流,志不可奪。」

  其實,這句話深究起來,該是為慷慨激昂、壯志淩雲,為國家、為民族而效命疆場的忠臣義士所說的,但一般都給借用了、襲用了。

  汪弈平坐不住了,他立即站了起來,他這一站起,林木森如影隨形,亦步亦趨,也跟著站了起來。

  「麥大俠。」汪弈平展著笑臉說:「我們出去看看如何?」

  「好。」

  三人魚貫地出了大廳,一字並肩,他們佇立在廊口滴水椽簷之下,是隨意的觀望?不,乃是刻意的注視。

  沈逸川的年歲較曹志明為輕,但曹志明的心情卻比沈逸川要急,幾曾何時,只見曹志明的頭微探,立即展出一招「雁落平沙。」

  這原是為兵家所不采、所忌諱,大概是他心有所憚,或者有隙可乘,要不然就是在搶先機!果然,「雁分二行」,旋之又化成「狼煙四起」,最後則是「烽火連天」。

  它指向沈逸川、圍向沈逸川,攻向沈逸川,氣勢雄渾而有勁。

  沈逸川他焉能不動?十趾使力,雙腿一彈,在「急流勇退」之後,寶劍搖曳顫抖,九朵劍花就隱隱地顯示出來了。

  九朵劍花,乃劍術中最顯上乘之修為,他有名師、有秘譜、有毅力、有恒心,苦心孤詣的在此道浸淫了一二十年,新近才練達臻此境界,而且,第九朵尚隱匿不影呢!劍花可有十朵?有,再上層樓,就是十朵,劍花若能展出十朵,那就能以氣馭劍,就能身劍合一,就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摘瓜切菜,猶如探囊取物。

  他們是劍聖,又可稱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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