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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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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淡老人道:「嚴格說來,我已經犯了一戒半,第一戒,我到玉虛觀和你下棋,那半戒是我答應了傳授了他們的武功,三戒犯了一戒半,還有不飲酒一戒自然也不用保持完整了,所以,老夫也要開了酒戒。」 玉虛觀主道:「你既有這戒律,這谷中自然不會存有佳釀,深谷絕地,距離市鎮甚遠,就算咱們想飲酒,也得出穀去買了。」 散談老人微微一笑,道:「那倒不用,老夫雖有戒酒,但消氣谷中,卻存有幾壇美酒。」 玉虛觀主心中暗道:「你既立有酒戒,為什麼卻又在谷中存了幾壇美酒。」 心中雖然疑慮重重,但卻未再多問。 散淡老人轉身帶路,行入絕壁下一座茅舍之中。 這是一座半由人力天然的地方,說它是一宅茅舍,後面卻通往一座山洞之中。 這時,天色已黑了下來,散淡老人取過火摺子,燃起一盞松油火炬。 熊熊的火焰,照得滿室通明。 散淡老人把玉虛觀主,讓到一張木桌旁坐了下來,笑道:「道長請稍坐片刻,老夫去取酒來。」 片刻之後,散淡老人左手端了一大盤野味,右手提了一壇美酒,行了回來。 玉虛觀主目光轉動,只見那酒罈上仍然沾著泥上,似是剛從土中取出。 散淡老人打開酒罈,一股撲鼻的酒香,沁入心肺。 玉虛觀主道:「好香的酒味。」 散淡老人望著酒罈,目中是一片奇光,長長歎息一聲,道:「這壇酒是老夫親手把它封入泥土之中,已經整整的三十年了。三十年來,老夫滴酒未進,今晚上既然要開戒了,要好好痛飲一番。」 玉虛觀主道:「好,好,貧道奉陪。」 山洞中沒有酒杯,兩人面前各放了一個大碗。 玉虛觀主心中明白,這壇酒喝下去,散淡老人很可能借酒一消心中的塊壘,自己也將了然這位散淡老人的真正來歷,以目下所知,散淡老人不但是一位身負武功的奇人,而且還能伏虎馴蟒,役使黃蜂。 像這樣一位才智絕世的人物,為什麼竟然自甘埋守于這深山絕壑之中。 散淡老人端起了酒碗,木然的臉上,現出一縷淒涼的笑意,一飲而盡。 那是芳香濃郁的老酒,入口的香甜,正和那強烈醉人的酒力相等。 玉虛觀主只喝了一口,已感覺到自己的酒力無法承受這一碗之量。 但那散淡老人,卻一口氣,喝下了三大碗酒,才放下酒碗,緩緩說道:「觀主,這壇佳釀的味道如何?」 玉虛觀主道:「入口香甜,後力驚人,該是世間第一等好酒。」 散淡老人道:「嗯,不錯,這是世間第一等好酒。」邊取過酒罐,又斟滿一碗,喝了下去。 玉虛觀主也端起酒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穀主好酒量,貧道自知難當這一碗酒力。」 散淡老人道:「你自己隨意喝吧!照自己的酒量,適可而止!酒可以亂性,當年如非我多飲了幾杯,如何會有今日的結局呢?」 他自言自語,說的十分簡略,玉虛觀主雖然全神貫注,仍然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忍不住問道:「谷主息隱於此,自甘埋沒這一身絕學,難道和酒有關係麼?」 散淡老人點點頭道:「酒醉誤我。回首百年,在那一天開始,我的心就死了。」 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如是心死了,任何事物都不會引起他的興趣。 玉虛觀主輕輕歎息一聲,道:「那定然是一段很淒惋哀豔的往事,穀主如肯見告,貧道洗耳恭聽了。」 散淡老人點點頭,道:「這件事存在我心裡幾十年了,從來未告訴過第二個人,自那天起,我開始隱息於此地,我棄去了自己的姓名,在這人跡罕至的幽谷中,思索了三夜……」 玉虛觀主道:「穀主在想些什麼呢?」 散淡老人道:「我在想自己是否應該自絕一死,但想到還有很多事要做,就苟延殘喘的繼續活下去……」 玉虛觀主接道:「你有著一身絕世武功,死去了可惜得很,自然是應該活下去的對。」 散淡老人苦笑一下,道:「是的,我初到此谷之時,死意甚決,但做完了一些事情之後,堅決一死意志,也開始動搖了,唉!『千古艱難唯一死』,古人是誠不我欺。」 玉虛觀主道:「也幸好你沒有死,當年你如是真的死了,這些孩子們,投奔何處呢?」 散淡老人苦笑一下,道:「我活得寂寞得很,也平靜得很。想不到,竟被我進入了武學最難達到的無我之境,我原本具有一身武功,但那算不上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幾十年枯寂忘我的生活,使我不知不覺間靈智洞開,悟出了很多上乘的道理,我開始產生接觸到生機,也感覺受寂寞的威脅,為了排遣去寂寞的歲月,我翻閱了造成終身大恨的一本秘笈,那是一本武學上難得的奇書,以我的才慧而論,那本書足夠消磨去一生的光陰,也無法研究透澈,可怕的是,我的悟星,因淡漠人間一切事物,進入了空靈之境,不足三年,我領悟全部奇書上的武功,這一來,忽然間使我平靜的心情,開始了波動……」 玉虛觀主人感驚奇的接道:「為什麼?」 散淡老人道:「我仔細研究之下,那一部武學奇書,可能只是一部上冊,還有不知所終下冊,但更可怕的是,我在那部武功秘本之上,發覺了一點不同的朱砂顏色。」 玉虛觀主沉吟了一陣,道:「那一點朱砂顏色不同,又有什麼關係?」 散淡老人道:「一本武學奇書,自然是保管得極為珍貴,發現了兩種不同顏色,那說明了,這本書可能已被人抄襲了仿本,能有一個仿本,就可能有上十個仿本,唉!這仿書如落入了為惡之人的手中,仗以為非,江湖之上,豈有不亂之理。」 玉虛觀主忽然端起面前的大半碗酒,咕咕嘟嘟,一口氣喝了下去,道:「穀主,如是江湖上發生了這等大事,你管是不管?」 散淡老人道:「什麼事?」 玉虛觀主道:「有人學會了那奇書上的武功,仗以為害江湖。」 散淡老人道:「那又和我何關?」 玉虛觀主道:「你身懷正本,卻為抄了仿本而去,怎麼能說無關?」 散淡老人道:「這本書又不是在我手中被人抄去了仿本。」 玉虛觀主道:「可是此書為你所有,樹由根起,水由源發,你怎能脫得了干係。」 散淡老人嗯了一聲,接道:「你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的對武林中事,倒是關心得很。」 玉虛觀主道:「玄門中人,也講究因果報應,為善最樂,如果是你有能挽救大劫,貧道自然要全力勸你出山。」 散淡老人道:「這些事,日下咱們都還未得到什麼證明,言之過早。」 玉虛觀主道:「你雖然已數十年跳出江湖是非之外,但事實上因為一身絕世武功,實無法和江湖絕緣,今宵你既然開了酒戒,世間已無約束你的規戒……」語聲微微一頓,神色肅然的接道:「有一種人,生死只是他個人的事,無助於人,也無害於人,但有聲一種人,他的生死,對人間,對蒼生,會有著莫大的影響,所以,他的生死,已不是他個人的事了。」 散淡老人道:「這個,你可以放心了,我一天之中,破去了立願三戒的兩戒半,又犯了五大錯,早已不再存自絕之心了。」 玉虛觀主聽他口氣,雖未直接的說出過問江湖中事,事實上已有了介入的準備,心中大感快慰,一則知交之子,不但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且可有高人傳授武功,日後,必然會練成絕藝,重振陳家的聲譽,二則多難江湖,有了這絕世奇人的介入,很可能使得大劫消失於無形之中,至少,可使這場大劫減去不少,不覺間臉上泛現出微微的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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