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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劉得飛急得頭上更流汗,直向小芳擺手,說:「別聽她的,千萬別聽她的,她說的這都是瞎話!」

  盧寶娥卻冷笑著說:「怎麼是瞎話?我就是說的是瞎話,可是救了你,幫助你,那可都是真事兒。我猜出來你自張家口回北京來,一定就得有麻煩,因為你這麼一個楞頭青,連半點江湖門檻全不知道的人,頭次走鏢就出了大名,一定得有些人不服氣。我就也來了,住在我叔父那兒,我可還不知道你跟韓金剛有那麼深的仇,所以昨天晚了,我叔父聽說你上了韓金剛的當,被困在韓家,性命難保,他就趕忙去給你說情,我也就趕忙地去救你,我還沒想到你跟韓金剛的這個小娘們,原來還有這些個事!」

  劉得飛橫劍正色的說「你可別胡說!」

  盧寶娥又微微一笑,說:「我也都知道了,大概你是受過她的好處,所以你把她當親姊姊一樣的事奉著,別管她是有什麼心,你倒是傻乎乎,只知道救她離開韓家,卻沒想跟她作夫婦,這一點情景,我要是沒看出來,我?還能夠救她,我恐怕連你也犯不上救了!我明白你,你真是好人,要不然今晚我也不再來。現在我來了,第一就是跟你說,你別忘了,你已把我訂上了,這也不是我不識羞,是誰叫有張家口的那回事呢!你能忘了我,我忘不了你。第二我是來跟你的這個姊姊說說,她是你的姊姊,也就是我的姊姊.她不象你那麼傻,我這一來,她就明白啦,她不能占我的份兒。第二件現頂要緊,我來告訴你們吧!韓金剛現在並不是就完了,他已告到了外城禦史衙門和北衙門的正堂。說是你殺傷人命、搶去了他家的女人。你現在藏在這兒,他們哪能夠不知道?今天是天晚了,大概明兒一清早,你們就是想走也走不開,趁早兒快想主意吧!在這兒還瞎麻煩什麼?難道你們還真把這兒當你們的新房?韓金剛一來到,連你帶她,全都得沒有活命!」

  劉得飛一聽,心裡的確為難,氣惱倒全都沒有了。把寶劍往桌上一拍,忿忿地說:「我不怕!我在這裡等候著韓金剛!」

  小芳卻驚恐萬分,淚落紛紛的說:「這是幹嗎呀!要是有地方躲,還是躲一躲吧!」

  劉得飛問說:「往哪裡去躲?再說我于心無愧,韓金剛要說我殺傷了人,那我抵命。要說我搶婦女,那可不行。她,小芳是自願跟我出來的。」

  他一說這話,連盧寶娥都著急了,跺著腳說:「那行嗎?你跟人家分辯人家也不能信,天一明,韓金剛帶著南北衙門的班頭捕役們就一定來,那時能容你分說?」

  劉得飛慷慨地笑說:「沒有什麼,或是我跟著他們去打官司,或是我跟韓金剛拚個死活。我劉得飛若是俱怕,就不是玉面哪叱彭二的徒弟!頂好是,盧寶娥你既是一位俠女,你就應該把小芳跟那個小丫鬟都帶走,你們作姊妹去,她們有了辦法了,你也就有了伴兒了,我一人留在這兒跟韓金剛拚,命我不要了!」

  他這樣一說,連盧寶娥也傷起心來了,又急急跺腳說:「這是圖什麼?都死也不能叫你死!」

  轉臉就向小芳說:「你勸一勸他,他還許能聽你的話!」

  小芳緊咬著唇,沉思了一會,就站起來,向劉得飛說:「你不用生氣,也不必為難,現在的事情,我也都看明白啦,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那都是我錯了,全算我沒有說,我知道你只能把我當作姊姊,這,其實我更喜歡,因為我還沒有個弟弟,姊姊跟弟弟是一奶同胞,比夫妻近得多,可是,弟弟,你還得聽姊姊的話,我叫你走,你就還得走!」

  劉得飛眼淚一對一對地往下流,低著頭,又彎著身,說:「你說什麼我聽什麼!」

  小芳說:「我是絕不能讓韓金剛來了,再把我搶回去!」

  盧寶娥說:「你們現在要走,我就保護著你們都到張家口,我們家裡去.韓金剛他天大的膽子,他絕對不敢去找。」

  小芳搖頭說:「那麼遠,我可不能去!」

  又向劉得飛吩咐:「你還把我送到羅天寺廟裡去,雖說那廟內的和尚都跟韓金剛認識,可是無論是誰,大概還不能由那佛門淨地裡去搶人。雖說我一個女人住在廟裡不方便,可是因為我親娘的靈牌還在那兒供著,我還想放一場焰口呢,再說,至少我也得去辭一辭那靈牌,以後才能再向別處去走。我還有兩位幹姊姊我也要把她們請到那廟裡去見面,並且給我想法子,保護找……」

  劉得飛聽了,就點頭說:「既是這樣,倒容易!那麼現在就走吧!」

  他對於小芳的話,真是百依百從。小芳又笑了笑,說:「你願意當我的弟弟,以後可就得聽我的管,不像作夫妻,我得聽你的!」

  她說的這話,宛轉面淒慘,她的美麗的臉兒,這時又掛滿了淚。劉得飛也不再問什麼,更不說什麼,就去到院中,把趕車的喚醒,說明白了現在還要動身,並去隔窗叫醒了胡大哥與胡大嫂,他把實話也都說了,並說還得趕快躲一躲,不然,到了天明,就能夠連累你們。那胡大哥與胡大嫂,本來對今天劉得飛,忽然帶著個小娘們還有個小丫鬟,回來成家的事,就有些猜疑,向那小丫鬟問了問,那小丫鬟也是不肯說,弄得他們睡不安覺,仿佛有什麼大禍要臨頭似的。現在,劉得飛隔著窗,把真情實話盡皆告訴了他們,把這夫妻可真嚇得不得了,繼而聽劉得飛又說是現在就要走,他們那敢怠慢?

  當時就把那正在熟睡的小丫鬟叫醒了,說:「你快起來吧!又要帶著你走啦!」

  弄得那小丫鬟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幸虧她睡覺不脫衣服,所以一咕碌身就起來了,她出了屋,那趕車的已在門前把車套好了。從屋裡出來了小芳和另外一個年輕的女人,這小丫鬟她不知道這是盧寶娥,就非常詫異。月光模糊,照著這女子的黑而俊俏的臉兒,仿佛帶著緊張,小芳是悲慘慘地對她說:「你去向人家道一道謝吧,咱們打攪了人家半天,現在忽然就要走,真是對不起人!」

  這時候那胡大哥出來說:「得啦!得啦!你們就不必再客氣啦!快點走要緊,反正明天無論是誰來打聽,我一定說你們全都沒回來,也不知道你們是上哪兒去啦,可是盼著你們得多保重,事情若沒弄清楚,可千萬別再回來了!」

  正在說著,驀然他看見了面生的,背著刀,掛著鏢囊的盧寶娥,也不禁嚇了一跳。

  盧寶娥是在門外有一頭小驢,她上了驢,小芳跟小丫鬟依舊坐在車裡,劉得飛是手提著寶劍跨著車轅,那趕車的也看了看盧寶娥,不禁吐了吐舌頭,又打哈欠,暗叫著「倒楣!」

  詳情也不敢細問,只問說:「劉爺!這半夜深更的,還上哪兒呀?」

  劉得飛說:「羅天寺你認識不認識?現在就上那兒去。」

  趕車的說:「剛娶了媳婦又要上和尚廟,可幹什麼呀?」

  盧寶娥舉著皮鞭子說:「你不用多費話,你就趕著車快去吧!」

  這時,那胡大哥已經把那門關閉上了。趕車的不敢多說話,只得趕著車就出了這村子,月光慘黯,大地茫茫,車後的盧寶娥小驢得得,車裡的小芳卻又嗚咽著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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