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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第六回 金鏢寶劍再度相逢 俠士蛾眉深宵聚首

  他是沒等著菜上齊,就要走,故意做出來不大高興的樣子,劉得飛也要跟他走,盧天雄說:「怎麼著?莫非真叫我那侄女,把你們二位得罪了嗎?」

  唐金虎擺手說:「沒有的話!卻是因為那位姑娘現在院裡直哭,我們在這兒喝酒,也喝不下去啦!再說萬一姑娘再看得起我們,一邊哭著,一邊拿出刀來跟我們拚命,那時我們可怎麼辦?動手吧?不對,不動手吧?幹挨,所以我們不如趁此告辭吧!」

  那盧天俠的臉色此時頗不好看,唐金虎假若再說幾句,他們真能夠打起來,劉得飛也仿佛氣有些不出,發著呆,瞪著眼、握著拳頭。盧天雄恐怕事情弄僵了,就趕緊叫鏢店裡的車,把唐金虎,劉得飛兩人送回去了。

  兩人回到棧房,唐金虎又把那盧寶娥挖苦了一頓,說:「長得不但黑,脾氣還那麼暴,簡直是個夜叉精,誰能夠要她作老婆呀?倒貼兩萬銀子十頃地,連我也不要。他們還想招你作養老女婿,這真叫作看不起人。明天,無論雨住不住,咱們趕快的走吧!倒不是怕他們,是真要跟他們打起來,太有點合不著!」

  劉得飛越想越是生氣,不過,要說那盧寶娥的脾氣暴,是真的,說她長的黑,那卻未免太甚,因為她長的雖有點黑,卻不難看,擦上胭脂粉還真漂亮,可是,誰管她漂亮不漂亮,快些離開這兒是真的!此時的雨,雖還在下著,但是越下越微細了,天光也越來越亮,到了傍晚之時,居然晴了天,夜間,有些月色,劉得飛在屋裡真不敢睡,想起那個小如意,雖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可是究竟不甘心,不過又想:也犯不上為這麼點事就去向盧寶娥索要。

  一夜無事,次日,車已套齊,馬也備好,帶著這次保鏢賺得的錢,和辦的一些土物,唐金虎,劉得飛,和他們手下的一些夥計,就離開了張家口,也沒人給他們來送行,盧家兄弟更都沒再照面,唐金虎心裡倒很喜歡,暗道:這麼一來,膽們的那想頭就算吹了,省得戎好不容易才搭上這個夥計——劉得飛,要叫他們一個黑丫頭就給拉了去,那我才冤呢!因此,他在路上就對於劉得飛表示親熱,尊重,不想走了一天,就又到了馬脖子嶺,那個險要的地方了。

  來到這裡,才過了山坡,劉得飛又想起那天與判官筆小羅崇,在這地方額一場惡鬥,真是痛快,闖江湖有那麼一件事,是永遠也不能夠忘。如今來到這兒,手還覺著有點癢癢,最好什麼魁星筆老羅龍,閻王筆大羅岱,也再來了這兒,跟我較量較量,那才算是更為痛快了!這時唐金虎卻催捉著說:「快點走吧,這地方可有點懸,你看四邊除了山就是樹林,連個村莊連個人都沒有,咱們不怕誰,可是犯不上在這兒再出事,因為已經卸了鏢,又沒有客人跟著,咱們就是再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也沒人看見,也不能給你去傳名,咱們要自己去跟人說,人家倒說咱們是瞎吹。走江湖的人就是,把本事要顯在明處,在這兒要是再跟人瞎打,那算是白得罪人,白費力氣,一點也不能因此抬高身份。快走吧!快點走回北京,咱們再跟同行的誇耀誇耀去!」

  他一邊笑著,一邊這祥的說,表現他的經驗、閱歷,仿佛全都高人一等似的。無奈因為是才下過雨,地面大滑,尤其這下坡路,驟子跟馬實在都不能快走,所以無論唐金虎怎樣催促,依然是走得很慢。唐金虎不由就生氣了,罵道:「你們真都是飯桶,怪不得我的鏢店開了十多年,永遠沒應過一件大買賣,從來沒保過一件像樣兒的鏢,敢情真不行!要不是我師侄!人家得飛幫助我,咱們將來真得挨餓!」

  他向他的一個老夥計,名叫禿尾巴鷹的,狠狠抽了一鞭子,說:「你還笑什麼?你不會接過鞭子趕著車,領頭在前,快一點嗎?……」

  他正在使脾氣,驀聽「颼」的一聲,一件什麼東西,從他的耳朵旁邊飛過去了,絕不是鳥兒,倒好象飛鏢,他不由嚇得打了個大冷戰,趕緊回首去看,就見那出坡上站著一匹黑馬,騎馬的卻是身穿一身青衣,頭上蒙著一塊桃紅色紗帕的女人,手擎著單刀向下叫道:「劉得飛!你站住!……」

  唐金虎看出來這正是盧寶娥,他不由笑著說:「啊哈!這個丫頭的臉可真大?人家不要她,她還追下來?待我去……」

  他剛想撥馬迎上去,卻又覺著不妥,因為不知道這丫頭的本領到底如何?她既追了來,來意就必定不善,我把她弄不回去,再吃了她的虧,那可真寒傖。於是他就向劉得飛看看,說:「怎麼樣?她現在是逼上咱們來了,她又有鏢,這丫頭不講理!咱們是應當躲著她,還是跟她幹幹呢?」

  這時那山坡上的盧寶娥,又連打來了兩鏢,全都被劉得飛毫不費事的接在手中,唐金虎一看,對於劉得飛就更加倍的欽佩,同時他一點也不發慌了,就說:「怎麼樣?你去鬥一鬥她吧,反正不給她點厲害看看,她是不死心,她是決不肯走,我不好意思跟她怎麼樣,因為我是她的長輩。」

  劉得飛雖是很生氣,可真是不願意跟個女人去爭較,這時盧寶娥又在上面叫他,說:「劉得飛,你有膽子來嗎?別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你敢跟我打一打才算……」

  這時候連唐全虎,帶一些個夥計和聽趕的人,全都哄然大笑,把劉得飛笑得倒好難為情,他更生氣,抽出寶劍,催馬向上就走,到了山坡上,那盧寶娥在馬上掄刀向他就砍,劉得飛以劍相迎,他也不下馬,只探身伸臂,巧妙的以劍抵擋,並想趁空叫盧寶娥負一點輕傷,也就算完了。可不料盧寶娥非常的兇悍,把一口刀舞動如飛,寒光亂閃,逼進了劉得飛。劉得飛也就不客氣了,運劍迎殺,兩人交手二十餘合,那盧寶娥竟撥馬往北山坡跑了下去,這下邊的一些人又都大笑狂嚷,劉得飛也就往下去追,明知道盧寶娥必定要回手打鏢,所以不容她緩手,就緊緊的追到她的背後,相離不過二尺,盧寶娥在馬上翻身掄刀。劉得飛卻將劍平著向她的左肩一拍,「啪」的一聲,說聲:「你還不快些走!」

  盧寶娥吃驚一下,當時更急了,臉兒真氣得黑中透著紅,「颼颼颼」掄刀又向劉得飛緊砍,馬也撥回來,向著劉得飛緊逼。兩匹馬的馬頭幾乎頂在一塊兒了,她把刀又高高的舉起,狠狠的殺來,劉得飛卻以劍一迎,只聽「噹啷」的一聲響亮,劉得飛忿怒著說:「我是不願意傷你!你要是不服,咱們就都下馬,或是比拳,或是刀對劍,痛快的廝殺一陣,怎樣?」

  他瞪著老虎一般的眼睛,只見。盧寶娥的臉更紅,涔涔的由鬢邊滴下來汗珠,她忽的嫣然又一笑,雖然還舉著刀,卻不再兇狠,只是似羞似恨的說。「我問你:你為什麼瞧不起我?」

  劉得飛說。「我也不是瞧不起你,我也用不著瞧得起你!」

  盧寶娥又問:「那?……為什麼我叔父跟你們說了,你可不願意?」

  劉得飛莫明其妙的說:「你叔父跟我說什麼啦?我怎麼不知道?」

  盧寶娥的臉兒更紅了,咬著嘴唇,待了半天,才說:「他大概沒跟你本人說。他可是跟唐金虎說了,說!你別假做不知道!」

  又瞪了劉得飛一眼,劉得飛這才恍然的明白,自己也覺著有些難為情,同時又更生氣,就說:「原來你為的是那事呀?告訴你,那不成!我怎能給你家作養老女婿?那辦不到!」

  盧寶娥說:「不是叫你到我們家裡,是……你說叫我跟你到哪兒去,我就跟你到哪兒去!……」

  說到這裡,她羞得似乎要哭了,刀放下去,頭也低了下去。劉得飛搖頭說:「不是養老女婿,我也不幹。凡是當女婿的事兒,我就不幹。」

  盧寶娥抬起臉來問說:「那麼?你要幹什麼?什麼你才稱心?」

  劉得飛說。「我要幹?我就幹鏢行,我就保鏢,別的什麼事我也不幹!我什麼事也不能夠稱心,除非跟我師父見了面!」

  盧寶娥用手指指他,笑說:「原來你是個傻子!得啦,我也不跟你費話啦,反正你明白,你已經把訂禮給了我,你不能夠再娶別人啦!」

  劉得飛急了,說:「誰給你訂禮啦?你怎麼胡說?你這個女的,是怎麼回事呀?」

  盧寶娥冷笑著說:「不用再說啦,反正我已經告訴了你,咱們算是定啦!過些日我到北京找你去。」

  劉得飛說:「你千萬別找我去,找我我也不理你,告訴你不行,就是不行,我這輩子也不想要媳婦啦!」

  盧寶娥撥馬就走了,往北走了不遠,她還回首看看,又冷笑了笑,然後就縱馬向北,一溜煙似的馳去。

  這裡,劉得飛裝了一肚子氣,心說:怎麼這些個女人們比男的還能夠拉得下臉來?這可真是怪事情!自己只好也撥馬,又過了山坡,就見他們那些車馬還在下面等著。劉得飛放開了韁繩,飛一般的馳下,唐金虎一些人就問道:「怎麼樣啦?把那丫頭打走了吧。」

  劉得飛點了點頭,唐金虎又問說。「傷了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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