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鐵騎銀瓶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此時天邊的那點月光已被濃雲遮住,周圍越發的昏暗。出了店門,街上一個人也沒有,走了幾步,見那家小酒館的沖上也上了板子,板縫裡的燈光透出跟一條線似的,裡面亂烘烘地,至少有二三十人正在賭著。韓鐵芳本想進去,但又想:進去也許跟上次在老牛鎮一樣,跟人打起來,出人命,值得不值得且莫論,現在可還沒到那時候。

  於是頂著寒風向北走去,兩邊的鋪戶多已暗無燈光,他信步走著,心裡思索著許多事,其實剛才雪瓶說的話並沒有多少,可是不斷地詢問自己的住址,並問住在店的裡外院,還問屋子的方向,莫非一半日內,她會要到店裡去找我?邊走邊想,尚未走到十字路口,忽然覺得身後有腳步聲,不禁吃了一驚,驀一回頭,卻見有一人一躍而前,伸手就把他的脖領抓住,同時另一隻手已舉起光閃閃的一把寶刀。

  韓鐵芳吧的一抬手就把此人的右腕狠狠地握住,怨聲問說:「你要作甚麼!」

  此人卻冷冷地發出笑聲,說:「小子你先別怕!我要是想要你的命,早等不到今日了。小子你認識我吧?我就是仙人劍張仲翔,你小子到底名叫甚麼?快說!你跟春雪瓶是怎麼認識的?剛才你到她的店裡,你們在一塊兒捏弄甚麼事?快說!」

  韓鐵芳此刻振奮起全副精神來,一聽說對方的人就是那個仙人劍,他膽氣倒壯了,也就冷笑著,說:「好!我也久仰你的大名,我正想一兩天內邀你談一談呢!現在見了面正好,但這刀用不著。」

  他用力奪刀,張仲翔卻把刀握得很緊,並將抓住韓鐵芳衣領的那只左手也騰了出來,想將刀換手,可是韓鐵芳已經揮左臂「吧」的一掌打在他臉上。

  張仲翔大怒,往起來一跳,厲聲說:「好!你不要命!」

  韓鐵芳右手上抬,右腿也同時抬起,冷笑說:「不要命的是你!」一腳正踢在張仲翔的小腹。

  張仲翔兩腿急向後撤,身子幾乎倒下,但他的刀仍不撒手,反倒吸著氣,狠狠地說:「小輩!你不懂面子,敢來跟老子拼!好!可莫怪老子不留情了!」他忍住了疼,轉身奪刀,左手也去用力的奪。

  韓鐵芳不由撒了手,但一腳又端在他的屁股上,只聽「吧叉」一聲,張仲翔摔出三匹步之遠趴在地上。韓鐵芳躍步向前,要掐住他,不料張仲翔一挺身就跳了起來,翻回來又以刀來刺韓鐵芳,韓鐵芳想再抓住他的腕子奪刀,可是已經抓不著了。

  張仲翔仍是步步進逼,口中仍是狠狠地怒駡:「小輩!我看你不是羅小虎的賊夥,就是春雪瓶淫丫頭的男人,你不睜睜眼,有張二太爺在這裡能容你們……」

  嗖嗖嗖,鋼刀連削帶刺,韓鐵芳只是輾轉身軀巧妙的閃避,然而可不逃。張仲翔撲不上他,更是急躁,大聲喊著說:「小輩!這算本領嗎?是好漢子就不要躲,立定了身,你要是怕刀,咱們比拳,你要再怕拳,就趕緊低頭求饒……」

  韓鐵芳罵道:「混蛋!胡說!」返身進逼,以徒手要奪他的短刀。

  張仲翔就說:「好!好!過來吧!」於是兩人又相扭在一起。張仲翔兇悍之極,力氣頗大,手腳也相當敏捷,韓鐵芳上面抓刀,下面用腳,已不能再將他的刀抓住,只好又急忙往後連返,張仲翔卻握刀猛向前撲,忽然他又「吧叉」的一聲自己跌倒了。

  韓鐵芳因天黑看不清楚他,還以為他是使用詐計,便不敢再向前按他,身子反往後又退了兩步,也罵著說:「小子快爬起來再拼!」

  不料張仲翔再爬起來可真費力。他似乎跌得很重,已發出粗粗的氣喘聲音來了,狠狠地說:「好!小輩!這算是你的本事麼?小輩,便用暗器來傷你祖宗!」

  他看見從南邊有燈籠跟幾個人走來,就扯足了嗓子叫道:「高班頭!你們快來救我!可小心他的暗器!」

  韓鐵芳本已下了狠心,要撲過去按住他奪過刀來當場結果了那悍賊的性命,但至此倒不禁吃了一驚,非是驚訝鷹眼高朋等人來到,驚訝的是「暗器」那兩個字。他急忙向下看士,卻沒看見甚麼人,只是南面兩隻燈籠和幾個人已經腳步雜疊的,迎著這裡的喊聲跑來了。韓鐵芳這時反倒失去了忿怒,轉身向北急急走去,張仲翔又大喊:「他跑了,你們別放他走!……小輩姓韓,是春雪瓶的漢子,羅小虎的嘍囉,你回來呀、再拼一拼呀!跑了就是給你祖先丟臉!媽的……」

  韓鐵芳越往北走,這聲音越模糊,他心中猜疑:我們交手,是誰在暗中施放暗器?不覺到了店房門首,一推,店門就開了,他走進去,隨手將門掩上,這才喘了一口氣。望見櫃房裡燈光很亮,就定了定神,走到櫃房門前,向裡邊索要燈火。

  裡面的掌櫃的很客氣地說:「韓爺回來啦?到哪兒去玩了呀?」

  韓鐵芳帶笑答道:「去看了看朋友,掌櫃的把燈給我。」掌櫃的說:「燈已給您點上啦,我們想您一定一會兒就回來。」

  韓鐵芳點頭說:「好!好!好!」

  掌櫃的又說:「茶水這就給您送去。」

  韓鐵芳又連說:「好好!」胸頭依舊急劇跳動,氣還有些喘,腦中仍飄著一個個可驚的疑問,走到裡院。見自己住的那房間的窗上果然有燈光,心裡就想:這裡也住不下了,明天仙人劍張仲翔必會找到這裡來拼命。再拼命時可就得見出個生死了!他伸千一拉門,隨之邁腿進屋,卻不禁又嚇了一大跳。

  原來屋中已有人,緊紮的雲發,俏立的嬌軀,一身青色俐落的打扮,正是春雪瓶在他屋裡等他。

  韓鐵芳愕然止住了腳步,但心裡這才明白了剛才雪瓶為甚麼詢問他的住址,並且明白剛才以暗器射傷仙人劍的那個人是誰了。

  他尚未說話,只見雪瓶先笑了笑說:「韓大哥怎麼這時候才回來?我勸您以後不要再跟那仙人劍張仲翔爭鬥了,他原不過是個狐鼠之輩而已,大哥如若傷了他,再因那打官司,未免合不著。如今我只求韓大哥給我辦一件事。」

  韓鐵芳一聽這句話就又奮起勇氣來,說:「好,無論甚麼事情,就請姑娘告訴我吧!必定即時去辦,絕不遲延!」

  雪瓶剛要把話說出來,韓鐵芳忽然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趕緊推開一道門縫,向外去看。見是店裡的夥計給他送茶水來了,他就伸出手去把茶壺接了過來,沒讓夥計進房,依舊將門關上。

  雪瓶悄聲說:「把插關插上吧!」

  韓鐵芳隨將插關上好,那裡雪瓶又將桌上的油燈向下壓了點。燈光驟暗,雪瓶的芳容如同罩在一層霧裡,愈發綽約如仙。她在床邊坐下,韓鐵芳站在她五步之外,自己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拿起茶壺來倒茶,手部有點發顫。

  雪瓶的雙頰也浮現出兩朵嫣紅,但旋即又正色地說:「暫時不忙,我求大哥這件事,待一會兒再辦不遲。」

  韓鐵芳一聽,是目前的事,他就更慨允了,說:「隨姑娘吩咐吧!無論是我作得到作不到的事,我必定盡心盡力去作,因為受了前輩之遺命,她老人家叫我盡力關照姑娘,我絕不敢有負亡友,所以我本來是在旁處還有事情,因恐姑娘在這裡易受旁人之暗算,所以我才不走,留為效勞。只要辦完了姑娘的事,眼看姑娘離開這裡,安返尉犁城,那時我才會安心離去。」

  雪瓶聽了,不禁將頭低下,待韓鐵芳將一碗茶送到她的眼前,她才慌忙地站起了身,笑著說:「大哥怎麼跟我這樣客氣呀!」

  她伸著纖纖的雙手去接,韓鐵芳還看見她的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白銀的戒指,但茶碗並沒交在她的手裡,卻放在她的身畔床板上。

  雪瓶拿起碗來放在唇邊,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嫣然她笑了笑,隨後說:「我只求大哥一件事,因為幼霞走了,沒有人可以再替我辦這件事。」

  韓鐵芳又問:「甚麼事?請姑娘只管吩咐,我這就去辦!」

  雪瓶問說:「官花園那地方,韓大哥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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