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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第十回 感深交莽漢硬作媒 依巧計崇樓狂揮劍2

  小夥計遂就三百二,二百八的把賬算清了,韓鐵芳掏出錢來,點對了,放在桌上,小夥計還向那邊撇了撇嘴,笑了笑了。

  韓鐵芳也沒言語,站起身來,目不斜視地往外就走,不想還沒有走出去,旁邊桌旁坐著的那個酒鬼又是賭鬼卻說了一聲:「待會兒來呀!寶可快開啦,回去再多拿點錢去,本兒大了能夠多贏。」

  韓鐵芳不由得回頭,眼光卻正跟高朋的那雙鷹眼、張仲翔的那雙凶眼交射在一處,韓鐵芳也沒言語,一步就踏出了酒鋪。這時的天色已黑,星繁月黯,秋風更緊,街上已經沒有其麼人了。韓鐵芳往北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了腳,暗想:春雪瓶刻下身邊的事,實在緊急得很,鷹眼高朋等人不知懷著甚麼心,莫說再抓住她的甚麼罪名,就是沒有另外的罪名,那「妄稱春龍小王爺之名橫行南疆一帶」,也夠把她關在牢裡或是殺頭的了,我豈可不去把這些事告訴她們,好叫她躲避、準備?

  於是韓鐵芳轉回身來,匆匆忙忙地到了吉升店的門前。這時候,大門還開著,櫃檯裡邊算帳的先生吧吧的打著算盤,廚房中叮叮噹當刀聲亂響,各房中都明燈照耀,東屋叫著「夥計」,西屋裡也叫著「小二」。

  店夥四五個,有的手托油盤,有的提著開水壺,全都往來匆忙,並且一聲聲地答應著:「聽見啦!好啊!有啦!」

  韓鐵芳走進來,未為人所注意,同時他很熟地就走到了雪瓶住的那裡院內,來到了繡香的房門首,也像是無人曉得。

  屋中,繡香正在跟誰說著話,聲音很急,說:「她不願意離開這裡,我可有甚麼法子?你逼著我,我恨不得立時就回家,咱們在外邊這些日子,孩子託付人給照管著,我也是不放心呀!可是難道咱們都走,只把雪瓶一人扔在這裡?在她爹爹活著時候,咱們可以那樣辦,現在她沒有了爹爹,難這咱們就一點也不照管她?」

  又聽見有人咚咚頓了兩下腳,是那蕭千總發出來急躁而低啞的聲音,從窗下並可看見他連連地擺手。韓鐵芳側著耳朵,就聽見他說:「唉!唉!哼!你嚷嚷吧!叫人知道了她就是春雪瓶,那可是不得了!」

  繡香說:「你還以為外面的人真不知道呀!今兒連喜為甚麼給她送鞋來!」

  蕭千總說:「連喜知道了,並沒甚麼。所以我說,咱們有甚麼事,就得趕緊快辦。譬如今天連喜雖是一半來送鞋一半勸咱們趕緊離開迪化,雖然他說這只是他自己的意思,我可是猜著必是欽差大人的主意,那麼咱們不如就遵命,你再跟雪瓶姑娘去說說,咱們這就算清店賬收拾行李。明天早晨,我豁出去啦,我帶著她再到官花園去碰一個釘子,去給欽差大人辭行,欽差大人要是一時高興,傳我們進去見面,那就好辦啦,我也就不急著走了,咱們回到店裡來,再拆行李捲兒,退車,再住一個月,半年,我要是再催著走,我是王八蛋!」

  她的太太繡香說:「但是不行呀!我知道玉大爺的脾氣,這些日子他都不見咱們,哪會在臨走時又肯見咱們呢?」

  蕭千總說:「是呀!我們到了現在,也不指望他再見咱們啦!要不我為甚麼主張先收拾好行李呢?去見他不過是為應應卯,省得叫他挑眼,再說他既不見咱們,還能不給咱們些盤費?他好意思叫咱們白白地來一趟,又白白地走回去嗎?」

  繡香說:「你總是想著錢!錢!再有多少錢你也是不夠的,少賭一睹好不好?」

  蕭千總卻笑著說:「哈!甚麼話嘛,俗話說:千里為官只為錢,咱們這次先到尉犁城後來迪化府,本想升一級,官兒既升不了,還能夠不撈幾個錢花花嗎?為的是甚麼?你知道欽差的官兒有多闊?沿路下各地大小官員明著不送禮,暗中還不送禮嗎?他打發走了外甥女,還能夠少給錢?……」

  韓鐵芳在窗外,已把他們近日的情形明白了一些,然而還不曉得雪瓶在這裡既不作甚麼事,可為甚麼又不走?他往後退了幾步,故意咳嗽了一聲,他的這一聲咳嗽,立時把屋中那夫婦二人的談話打斷了。

  韓鐵芳又往前走著,隔著門問道:「蕭兄在家嗎?」

  屋裡的蕭千總仿佛愣了愣,然後才含著恐懼之意,問說:「誰呀?是誰呀?」

  韓鐵芳聲音不大的說:「是我,我姓韓。」

  蕭千總說:「甚麼?你大點聲音說,你來送錢?」

  倒是繡香聽出來了,急忙說:「是那位韓大爺吧?」又跟她丈夫說:「大概是韓鐵芳來啦!」

  蕭千總還不敢開門,繡香將門開了,韓鐵芳就走了進去,先拱拱手,蕭千總卻驚訝地看著他,悄聲兒問說:「你怎麼還沒走呀?」又問說:「你今兒幹甚麼來啦?」

  韓鐵芳沒有答覆他這話,只是也低聲地說:「請把雪瓶姑娘叫來,我跟她有幾句要緊的話說。」

  蕭千總說:「雪瓶早就回尉犁城去啦,你還不知道嗎?有甚麼要緊的話呀?馬你也交回來了,我雖沒謝你甚麼,可是那將來再說,我們一定有良心,你幹甚麼這麼晚來呀?嚇人一跳!」

  韓鐵芳正色說:「蕭兄你不要多疑,我來這裡實無惡意,就因為外邊有幾件事,如果一發作出來,便於你們不利。我知道雪瓶姑娘沒走,你快點把她請過來,有幾句話我非得當面跟她說。」

  蕭千總聽到這裡,不由得急躁起來,竟要翻臉,頓著腳說:「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呀?我們姓蕭不姓春,你要找春雪瓶,往別處去找,問我們問不著。你這個人可也太死心眼啦!告訴你,春雪瓶沒在這兒,你還不信,難道我還會騙你?真是!」

  他的太太繡香卻趕緊把他推到一邊,說:「你別說!咱們就把雪瓶叫過來吧!韓大爺既然來了,就一定是真有要緊的事。」說時她就往屋外走,去叫雪瓶。

  蕭千總急得又頓腳,但知道事情已經無可奈何了,太太給泄了底,再說雪瓶沒在這裡,他更不能信了。於是就歎了口氣,說:「姓韓的,我看你這個人也很老成,可為甚麼你總是這樣拉不清扯不斷呢?雪瓶是個十八九的大姑娘,你是個年輕小夥子,你這樣一來就找她,也不成事體啊!就是有要緊的事吧,你也可以跟我這個半老頭子說,也不妨啊!何必非見她不可?你究竟是存著甚麼心?」

  韓鐵芳不禁也有些生氣,說:「甚麼心我也沒存著,我來確實一番好意,跟你說也行,就是外面那仙人劍張仲翔……」

  才說到這裡,屋門又開,雪瓶在前,繡香在後,都進來了。韓鐵芳看見了雪瓶,就把話頓住,眼睛又有些不敢向春雪瓶直視,但卻又不禁去看。只見雪瓶穿的是一件青布的很合身的長衣裡,鞋多半也是青的,面上未擦脂粉,卻愈顯得秀潤,在韓鐵芳向她拱拱手時,她微微她笑了笑,更顯得嬌麗、撫媚。

  旁邊蕭千總說:「你快說啊!她出來啦!」

  韓鐵芳倒覺得話說不出來,非常局促了。

  雪瓶的態度卻一點也不慌忙,很婉和地說:「請韓大哥先到屋裡去,有甚麼再說吧!」

  蕭千總一聽,竟然叫出「大哥」來了,多麼親熱,他不由又發了一愣。

  雪瓶卻說:「蕭姨夫給我點茶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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