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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馬行多時,夜日深,而身後的追騎又到一原來是白麵俠在那市鎮上,被陶七鈕糾纏著,他走不開,幸仗九頭獅子苗天樹發了強盜的脾氣,揮動了撲刀,驅開了那裡的一些人,嚇退了陶七姐,他見了馬匹,也不管是誰的,就搶了兩匹,卻扔下了他們那匹騾子,而與白麵俠一齊騎著馬,一齊拿著刀,又追來了。一眼看又要追到了飛環女,白麵俠一邊在前追趕,一邊大喊說:「飛環女!你站住!我跟你有話說?我太愛你有本事,我願娶你作妻子了,假如一我再說誑話,就叫我……當時就跌下馬去摔死!飛環女!飛環女……」

  飛環女卻在馬上回過頭來又啐著說:「呸!……」

  她再向前逃,馬又飛馳了二十多裡,但見眼前卻是白亮亮的一條大河。

  大河!這就是滁河的上游,夜又深,月已晦暗,茫茫大水,空曠無人,她力已微弱,收馬也收不住,馬就浮著水「嘩喇嘩喇」地如同是船似的,就過河去了,少時白麵俠與九頭獅子追到了岸邊,他們望著這大河可是更發怯,他們搶來的這兩匹馬,可是不如被飛環女搶走的那匹,那匹已經渡過了河,他們這兩匹馬不行,他們二人更都不敢冒險下水,他們就在這岸上著急,徘徊了半天,九頭獅子苗天樹還說:「饒了她吧!一個娘兒們家,叫她再去嫁別的人去吧!咱們還是回鳳陽,或是往湖廣去?」

  白麵俠仍然搖著頭說:「不行!我不追著她,我不甘心!」

  九頭獅子說:「為個娘兒們你就不甘心?二護院腿軋傷了,車也扔在那麼遠的地方,沒人管,你可就甘心,我今日才知道你原是一個酒色之徒!」

  白麵俠更暴躁地說:「你一個人去吧!」

  他二人正在這河邊因為追不著飛環女而吵架,不料這深夜間,追趕他們來的幾匹馬,也如一陣雨似的「劈吧劈吧」的馬蹄急響,隨風而來到。這來的人正是決心要剪淫凶,要救孤弱的飛環女的蓋江東,還有幫他忙的是鳳陽府裡店房的夥計蛤蟆嘴曹六,更有跟隨看熱鬧,也是別有用意的那海蠍子短傑常松,他們一共是三匹馬,自白麵俠等人的車馬今天離開鳳陽之時,隨後他們就追來了,不過因為蛤蟆嘴是嘴快而馬慢,沿途淨談天,耽誤了時間,蓋江東在半路又遇著幾個朋友,都需要駐馬而寒暄寒暄,所以他們是剛才才追到北邊那市鎮上,陶七姐還正在那街上說呢,說什麼:「我本來能夠嫁龐大凱,都是叫白麵俠給拆啦,白麵俠那忘八蛋,他可又騙了我,這麼半夜,他還搶了別人的馬,去追那綠衣裳的小娘兒們,一真該死!」

  蓋江東一聽,當時就大驚,又向那裡的人詢問了剛才的情形,他們當時就撥馬離開了那鎮,而急追下來,直追到這大河的河岸,蓋江東在馬上就又亮出了那一對發著光的鋸齒狼牙刀,怒聲說:「白麵俠與九頭獅子,你們把惡事已經做夠,這裡不是你們的家,是你們的墳,就在不遠!」

  說話時,催馬舞動了一對鋸齒刀,就與白麵俠,九頭獅子在這裡廝殺起來,海蠍子在一旁假意地給勸架,蛤蟆嘴卻喊著說:「殺了白麵俠這小子吧!省得許多好人家的娘們再受他的害!」

  白麵俠卻不敢飛那鋼環,只用刀與蓋江東交戰,九頭獅子苗天樹雖然仍在旁幫助,但他可自知也抵不住蓋江東,相戰只有四五合,那蓋江東就一刀將九頭獅子砍落下馬,馬向旁邊跑去,九頭獅子卻忍著傷,淌著血,撲通一聲跳了大河,白麵俠卻虛晃了一刀,攜帶鋼環,生死不顧,催馬也下了河,蓋江東帶領那兩人也一齊乘馬下了水,依然追趕。

  月光昏暗,夜風蕭蕭,河水「嘩喇嘩喇」地響,性命仍系于一發,白麵俠好不容易地才過了河,兩腿已盡濕,他上了南岸,依然催馬緊走,身後有人來追他,他卻依然緊緊地不舍也不放地去追飛環女——徐飛環。

  追到次日,陽光已佈滿了大地,追得他精疲力倦,他已經追著飛環女了,見就在大道的前邊了。他大怒地喊著:「飛環女!你還不站住!」

  然而他後面的蹄聲更為急驟,蓋江東的喊聲比他的喊聲更大,更近,說:「岑山玉!你快些滾下馬來吧!……」

  他連頭也不敢回,仍然向前緊追,這時飛環女更是急速地,同時心傷氣喘向前去撲奔。她並不是逃避白麵俠的追趕,而是,她已經望見了,這大道上,對面,就來了兩個人抬著的一頂小竹轎,後面跟隨著一個騎著馬的人,正是龐大凱,兩個抬小轎的原是竹嶺下江邊的漁人,「老水鳥」與「小蝦米」,而竹小轎上坐的卻就是那頭髮和眉毛都白似雪,一臉的皺紋,背著腰,猶然帶著病容,而更顯得老邁的,她的媽媽老俠女賽隱娘。

  當時,飛環女痛哭著,要叫「媽媽」也叫不出來,就撲過去了,白麵俠岑山玉怒馬追過來,他又看見了龐大凱,他就更怒,在馬上抖起了白虎鋼飛環,原想是先去套龐大凱,卻不料竹小轎已先來到了臨近,那老太太也不知是怎麼一伸手,只見白光一閃,白麵俠手中的鐵鍊,反倒到了老太太的手中,而那裡外全是刃的白虎鋼環,卻被拋回來,正正,又套到了他白麵俠的脖子上,他在馬上就不能動了,伸著脖子不住地喘氣,流汗,臉也真像一張最白的白紙。後面蓋江東三個人騎著馬也趕到了。

  這時,大道兩旁還有不少往來的人,蓋江東卻說:「諸位閃開!我們這裡現在要懲戒一個淫徒,」他下了馬,由龐大凱引見,走過來向賽隱娘老俠女行禮,那海蠍子與蛤蟆嘴因為看著這位老太太太厲害了,他們就沒敢過來,賽隱娘手中仍然持著那鋼環的鐵鍊,可是說:「我病得這樣重,我不願意殺人了,但這個人淫狠奸壞,害了我的女兒,我為世間眾多清白女子著想,也不能就便宜了這淫徒,又叫他到別處去作惡,何況他是贓官之子,倚仗他父親的勢力,胡作非為,早就該死,我的女兒是受過他的欺騙,污辱,毒害的,這應當叫我女兒自己下手!」

  當時,蓋江東就將一口鋸齒狼牙刀交在飛環女的手裡,飛環女才喘了喘氣,才拭了拭淚,綠衣娉婷。雙手提著這一口鋸齒狼牙刀,來到了延頭待死的白麵俠的近前,可是飛環女,淚又簌簌地流,氣又吁吁地喘,她雙手舉刀,手仍發顫,她心裡的恨,恨無邊,然而那殘情、餘愛,猶然在恨裡蕩漾,白麵俠那年輕,英俊的姿容,身上的衣服,雖是在馬上賓士了一夜.卻依然很是乾淨,使她不免憶起了在蕪湖,隔窗偷窺,暗地生羨,那時之心情,及在龍王廟那一片是假是真的溫馨的夢境,她的手越發地抖,同時見白麵俠岑山玉雖在閉著雙目,而確實也那麼可恨又可憐地哭了……

  海蠍子短傑常松在那邊看得直了眼,說:「到底怎麼著呀?」

  龐大凱在那邊說:「姑娘你要下不去手,交我來!」

  此刻,飛環女才雙手掄起鋸齒狼牙刀,嬌軀向上一躍,刀落血光飛,岑山玉的身子連那鐵環,全都栽下馬來,而飛環女卻扔下了那一口刀(雁翅鏜),跑回到她媽媽的竹轎旁,越發不住地哭,她所斬斷了的不過是白麵俠的半隻胳臂連著手,白麵俠暈了一陣,此刻又「噯喲噯喲」地叫,性命又蘇緩過來。那老水鳥和小蝦米把竹轎放下,又過去,把白麵俠脖子上掛著的環,摘了下來,重新交給了飛環女,飛環女卻仍在抽搐著痛哭。

  蓋江東見事情已經辦完,就收起了他的一對鋸齒狼牙刀,而向賽隱娘告辭,同著蛤蟆嘴曹六回鳳陽府去了,那海蠍子短傑常松,本想是白麵俠若是死了,或是把飛環女弄不到手,他就撿一個便宜,如今這麼一瞧,「揀便宜」的念頭,他趕緊就打銷了,他將身受重傷白麵俠扶起,雇車送回,他從此就成了白麵俠的「恩兄」,後來兩人「霸佔餓牛灘,單臂戰雙環」,又生出了許多的事。龐大凱卻聽說陶七姐就在那邊那鎮上了,他當時就騎著馬找去了。而賽隱娘老俠女卻是即使不因為這事,也不能再在竹香嶺上住了,就因為是那次飛環女在江岸奪了「總鎮張大人」的一匹鐵青色的「烏騅」,而官人已經到竹香嶺上去搜拿過。

  當下賽隱娘乘小竹轎往北,找了一個幽僻的村落,到一個人家裡去投宿,暫居,養病,把老水鳥和小蝦米全都打發回去了。飛環女卻就隨侍著她的媽媽,依然得穿著一身綠色的衣裳,盤龍頭又改成了長辮,那雙紅綾鞋扔了,還得換上了綠鞋。

  後來賽隱娘老俠女就病歿於此地,飛環女飄零一身,幽情萬緒,又攜帶著白虎鋼飛環,去會那青龍鋼飛環,重走風塵,再起波浪,那一些事當為另文敘述,本書至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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