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龍虎鐵連環 | 上頁 下頁
一七


  龐大凱搖頭說:「姑娘你這就不對啦!在嶺上時,老太太跟咱們說得明明白白的,叫咱們往絳州去找你的舅舅,沒叫咱們直去找白麵俠,又去遭他的欺辱,姑娘你的性情別這麼傲,早晚得給你出那口氣,還得找回來白虎環,我這三個手指頭也不能白丟,現在那真不可以往鳳陽去!」

  飛環女卻說:「我是非去不可,頂好你也跟著我來!」

  龐大凱說:「我在白麵俠的手下認了輸啦,這時我可不敢找他去!」

  飛環女說:「我保他見了你,不能再跟你動手,還得跟你交朋友。」

  龐大凱聽了不由得一怔,但仍然搖著頭說:「那我也不想去!」

  飛環女說:「你要不去?我可就一個人往鳳陽去啦!咱們再見!」

  龐大凱更著急說:「喂!喂!你別這樣兒呀?我是受你媽媽之托,把你帶出來的,剛走了這麼遠,就把你給弄丟了,以後我就是不能再去見賽隱娘老俠女,我還有臉見我的江湖朋友嗎?我被人削去了三個手指頭,這不算事,早晚我要叫白麵俠也得吃虧,這于我的英名無損,我要是受人之托,中路把人的姑娘丟了,那得叫人說我是把你賣啦,一輩子也難再見人,姑娘,你千萬別性傲,給我龐大凱想想……」

  但是,不容他把話說完,飛環女已經急揮皮鞭,馬就像一股青煙似的直向北馳去,龐大凱那裡追得上啊,長歎了口氣,說:「只要跟女人在一塊兒,就得叫你倒楣!這沒法子,我就是到鳳陽府叫白麵俠殺了,可是我也得跟到鳳陽府!」

  飛環女的馬向北飛馳,心中似火一樣地著急,到底得找著,還得問一問,氣急了時真得罵一罵那白麵俠岑山玉。

  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她到了一個地方名叫「殷家澗」,這裡離著鳳陽城已是很近了,她就在街旁找了一家沒有什麼人的小茶館,歇了一歇,喝了一些茶,吃了一點扒雞,和一個燒餅,她真吃不下去,她就問開茶館的一個老婆兒:「你們這鳳陽府的知府岑大人,為人怎麼樣?是清官還是贓官?」

  老婆兒什麼話也沒說,可只是搖了搖頭,飛環女就又問:「他有一個兒子,外號叫什麼白麵俠,那個人怎麼樣?」

  老婆兒又沒說話,飛環女就不由得直發怔,待了半天,飛環女付畢了茶錢,將要走的時候,老婆兒追出她來對她說:「你剛才問我的那些話,我不敢說,可是我看你像是一個練馬戲賣藝的,你大概跟那些保鏢的人都熟,鳳陽城裡有個保鏢的名叫蓋江東,你去問問他吧!」

  飛環女點點頭,說:「好啦!多謝你啦!」

  她上了馬,再往北去,然而這時候仿佛有些走不動,她心裡開始地沉重了,覺著眼前有些昏黑了,但她總還是想:也許白麵俠的爸爸是真不好,但我又不是去嫁他的爸爸,好壞,跟我有什麼相干?白麵俠的本人,因為年青,會武藝,還能不得罪人嗎?只要他常跟人打架,在老婆兒的眼裡,他就是個壞人,他即使真壞也不要緊,我跟他將要作一生的夫妻了,還不能勸他改過向善嗎?……這樣一想,心裡又覺著寬慰了一點,便加急催馬,天色還未曾到黃昏,她就進了鳳陽府城。

  鳳陽城裡真繁華,人是這麼多,賣東西的鋪子也這麼多,車也多,馬也多,這麼大的一座城,就歸知縣兼知府一個人來管,他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他這個官可也不小了,他的少爺雖不是個官,可也真榮耀,他要是娶兒媳婦,還不得熱鬧得人擠滿街?……因此,自己倒不由有點兒「自慚形穢」,她的心突突地跳,恨不得當時就見著白麵俠,但是她又知道不可以急,一個女的,獨自來找知府的少太爺,是不能夠怔去,同時,還沒有過門的少奶奶牽著馬就硬進婆家的門,也太丟臉,所以她連在街上多走一會兒也不敢,好在一進城的這道大街,兩邊開設家許多家店房,她就找了一個門兒最大,裡邊的房子最新的店房,進去了,這個店裡的客人可真不少,房子大概全都住滿了,店夥計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也不知有多少,全都很乾淨。她來了,說是要住店,這裡倒沒有拒絕她,由一個夥計給她找了一個好像是專為「官眷」來住的雅靜的房間,床上鋪設得很新,牆上還掛著字畫,店家送進來很亮的燈,同時又送進來很香很熱的茶,問她吃過了飯沒有?想要什麼?她卻搖搖頭,說:「什麼也不要。」

  只問:「我那匹馬,你們可給喂喂?」

  店夥回答說:「不是這匹鐵青色的馬嗎?我們已經牽到圈裡去了,小姐,你只是一個人嗎?你到鳳陽府是幹什麼事來啦?」

  他似乎對飛環女有些懷疑,飛環女覺出來要不說出一個熟人來,恐怕就在這兒住不住,但是,自己這個樣兒,怎能一開口就告訴人是來找岑少太爺的哪?想了一想才說:「我來到鳳陽是為找鏢行的蓋江東。」

  這店夥一聽,卻當時就肅然起敬,說:「您是找蓋大爺的呀?蓋大爺現在正來到我們這店裡會朋友呢!」

  飛環女一聽,不由得又發窘,心說:怎麼這麼巧?一說蓋江東,蓋江東就在這兒,由此,也可見他是本地的一位有名人物,他的交友也一定廣闊,朋友必定多極了,我跟他見面托一托他,他替我去找岑山玉,大概這個辦法是最好的,我也占身份,岑山玉也有面子。於是她就託付這店夥,說:「你只要看見蓋江東蓋鏢頭,他跟朋友談完了話將要走的時候,你就趕快來告訴我,我想見見他,有事。」

  店夥又把飛環女打量了一番,說:「小姐你貴姓呀?是從那兒來的呀?因為待一會,蓋大爺的那朋友的屋裡,就許喊我,我要進屋去沖茶灌水,順便就把小姐的事跟他提啦,他的事情太忙,不抓個功夫兒跟他說話,就許過幾天也說不上,我替你去說,比你自己去說還好,因為我叫曹六,我有一個外號,叫作蛤蟆嘴,我跟蓋大爺最熟不過!」

  飛環女當時沉思了一會,就說:「我姓徐,我家住在竹香嶺,你只跟他說這些就行,他也許不認識我,等我見了他的面的時候,再跟他細說。」

  蛤蟆嘴曹六點頭說:「好,好,待一會我就先給你說去。」

  說著,就轉身出去了,這裡飛環女對著一盞孤燈,對著一杯熱茶,她倒覺著十分不安,坐也坐不定,站也站不住,心裡一陣陣地發跳,臉又陣陣地發熱,因為,已經到了鳳陽府了,可以說與白麵俠近在咫尺了,說不定待一會兒就可以見面,這是多麼高興,可又叫人害羞的事呀,只是慚愧自己的衣服太不華麗了,說出來家世,也太難見人了,娘家連一個親人也沒有!……想到這裡,她不由又一陣傷悲。

  她在燈畔整鬢,揪衣,預備著待一會即使見了蓋江東,也得大大方方地作出一點小姐的模樣,蓋江東既是怎麼有名,他絕不能夠像龐大愷那樣的保鏢的,我托他,也不能盡都實說,尤其不可以把跟白麵俠那天在龍王廟裡的事情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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