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龍虎鐵連環 | 上頁 下頁
一五


  賽隱娘又問:「岑山玉是誰?」

  飛環女低著頭,臉紅紅地說:「岑山玉就是白麵俠的名字,他並沒殺我,也沒有污辱我,只將我的飛環跟刀拿走了……」

  賽隱娘氣得身上更抖,大聲地問說:「怎麼?連你的刀都被他奪過去了?」

  飛環女匍匐在地說:「我的武藝真比他太差,所以,什麼什麼的傢伙都被他拿了去了,他走了,我沒有臉面再回來,我站在水邊發怔,我尋死,可是我又捨不得媽媽,那時天已黑了!……賽隱娘又問:「你在那裡住的?」

  飛環女說:「在龍王廟……」

  賽隱娘又驚訝地問說:「你怎會走到巢湖邊去了,攬湖鎮上的那座龍王廟,那裡的道姑可不是好人,在二十年前,她們就專巴結有錢的人,而引誘良家婦女,我早就想要去懲戒她們,可是因為未得功夫,又被你那死去的爸爸將我攔住了,難道,昨夜你是在那裡住的?」

  飛環女一聽,身上更是不住的打哆嗦,心說:原來媽媽什麼事情全都知道!……於是趕緊又編謊,搖著頭。說:「不是,我就在一個很小很破的龍王廟,不是在巢湖邊,這廟裡也沒有道姑,沒有和尚,我就在那裡坐了一宵……」

  賽隱娘又問:「昨天你倒是在那裡吃的飯呢?」

  飛環女痛哭著說:「我由昨天到現在,一點什麼也沒吃,沒喝……」

  她哭著,又羞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賽隱娘也沒向下再問,就閉上了眼睛,可是不住地氣喘,就這樣喘息了一夜,飛環女也在地下直跪了一夜。

  到了次日,賽隱娘就不能夠下床了,因為她雖有一腔雄心,十分怒氣,怎奈她太老了,她又有這喘息的老病,所以她雖然忍不住這口怒氣,但究竟是沒有辦法,她不能夠往鳳陽找白麵俠二決高低,而奪回來與她一生相依為命,且與她英名有關的鋼飛環。飛環女起來,頭也不梳,臉也不洗,就服侍她媽媽的疾病,她的心裡是萬分地懺悔,但到了現在,她更不能夠把實話說出來了,而她更時時地戀想著白麵俠岑山玉,她又憂又盼,既怕可又願,到二十天,白麵俠快點來娶我吧!即使媽媽還不願意,還生氣,那我可只有尋死了!……她時時在暗中落著淚,卻又有時很是欣喜。

  一連過了十餘日,賽隱娘的喘病兒雖是好一點了,因為這些日來,就沒有怎麼吃東西,所以身體越發地無力,還是不能夠下床,現在常到這裡來的,就是胡阿二跟龐大凱,龐大凱是能說,他常提一些江湖上的舊事,所以很受老俠女的歡迎,使老俠女雖在病床上,卻更回憶起來當年的俠行,列舉,及一往無敵的銳氣,但是老女也很是悲哀,這一天,就歎著氣對龐大凱說:「我是年老了,這些年來,也許江湖上出了不少的後起之秀,也許那白麵俠岑山玉是受過名人的傳授,他的武藝是真高!非我女兒所能敵得過!」

  這話,龐大凱倒是不能夠否認,他是在白麵俠手裡吃過大虧的,至今那缺少的三個手指,再也不能夠長上啦,我這麼一個「鐵棍金刀鋼手腕」,撞山牛一般的大漢子,尚且打不過那個小白臉,徐飛環是一個姑娘,也難怪她「賠了鋼環又丟刀」,沒叫那小白臉給捉了去硬納為老婆,就算是還有本事,白麵俠也還有點兒良心!……

  他點頭長歎口氣,說:「完了!我的那口氣是不能夠出啦!我身上受的內傷還沒有好,我還是走不了遠路,我想再在胡阿二的酒店裡住幾天,我只好就走啦,回到華山找著我的師父金爪張老爺,求他老人家再給我想辦法吧!可是我那個師父也老啦,跟您的年紀差不多了,我又是個沒學會武藝就跑出來的不成材的徒弟,他也未必就肯為我去找白麵俠,拿他一世的英名跟白麵俠去拼?」

  賽隱娘說:「但我的飛環決不能這樣落在他人的手裡,欺負我女兒這個仇,我也一定要報!」

  飛環女在旁,本想要說:「媽媽!他還能夠把環給咱們送回來!人家也沒有欺負我……」

  但這話究竟是不敢說出來。賽隱娘又說:「我的那環,名曰『白虎環』另外還有一隻名曰『青龍環』,兩隻環,原是一對兒,名曰『龍虎鐵連環』,我只得到了這一隻,五十年來便橫行江湖,那青龍環是在山西省龍門絳州,那裡是我的娘家,到了那裡,如打聽龍門女俠的家,還有不少的人知道,我現在也這麼大的年歲了,早先的事情,我也不必瞞你,當初我是為這只白虎環,還有一點別的事,與家中的人反目,而走出來的,所以我的家,已有五十年沒有回去了,我的父親自然早已不在人世了,我的大哥,我還有幾個兄弟,他們一定還全都活著,他們全都武藝超群,家裡又有不少的田產,現今一定還在那兒住……」

  旁邊飛環女聽得都出神了,到此時,她就忽然插問說:「姓什麼呀?」

  賽隱娘說:「我的娘家姓彭,你們到了絳州一打聽,必定有人知道,而且他們若聽說白虎環到了別人的手裡,就是登刀山,踏火海,下油鍋,他們也一定要把那環找回去,因為那環本是我們祖傳之物,我私自拿出來一隻,我哥哥,我那三個兄弟就追了我好多次,因此跟我結的怨更深,我們來到這竹香嶺上住,也為是叫他們找不到環,往事他們一定也都不計較了,但你們去了,尤其我的女兒也去了,她是我娘家兄弟的外甥女呀!一定不記前仇,一定去到鳳陽找那白虎環,還許能夠來這裡看我……如今白虎環一丟,我也想起當初為這東西我不認了娘家,那實在是不該,所以我現在也盼著跟他們見一面,環兒!你跟著龐大哥這就走吧……」

  說到這裡,這老俠女不由得哽不成聲。

  龐大凱跟飛環女聽了這話,兩人全都不言語,飛環女是要等到了日子叫白麵俠來娶,要換繡紅花的衣裙,坐轎當新娘子,她豈願離開這裡去往山西,再說那「白虎環」根本就不是丟啦,到時候,白麵俠連那環,帶給我做的新衣裳,厚禮、金銀、鵝酒一定就都送來了,用得著去遠路求人再去找嗎?媽媽娘家的那些人還能夠惹得嗎?還不都跟老虎一樣,要叫老虎去吃了岑山玉,我的心可怎麼受呀?」

  所以她更發起愁來了,只是心裡的話,仍然是一句也不敢說,只是低著頭皺著眉。

  龐大凱是一聽賽隱娘說的那哥哥兄弟,就絕不是好說話的人,青龍環,白虎環,自己雖沒有見過,可是一定厲害無比,我的老天爺!賽隱娘跟她的娘家在五十年前就打了架,盜出了環,結下的仇恨不定有多麼大?如今忽叫我帶她的女兒去,她這女兒是個廢物,人家一定找我說話,倘若不但不去找環,就揪住我要環,我拿什麼給他們?他們要是不講理,我這個七個手指頭,連腦袋都許一塊兒掉……

  所以他也猶疑,而愁得了不得,結果就說:「反正我的內傷還沒好,現在也走不了,容我再斟酌斟酌吧!這件事我看到不必著急,白麵俠那小子有錢,他決不能把那環賣了,咱們早晚找得回來,老大娘就不用著急生氣啦!」

  他現在學得嘴兒很是甜甘,並且他也學得仔細啦,心說:上什麼絳州找老太太娘家的那事,可真別怔來,老太太辦事太急,說的話也靠不住,這次叫女兒莽楞的就去找白麵俠,所以丟了臉。到了絳州,萬一人家要是不認,不認還是好的,萬一再跟我要環,拿我開刀,那我龐大凱可太冤枉了!因此,差不多他就要搖頭,只是還得做出點英雄氣兒,先推脫幾日,別叫老俠女一下就瞧不起,更別叫飛環女瞧不起,叫她覺著我還不如她,因為她無論如何倒還去了一趟呀!我,還沒有叫我去找白麵俠,我就先縮頭。他又繃起臉來,說:「我就是因為受了傷,要不然,我當時就再去找那白麵俠,不但要回來老大娘的環,我還得叫他頭點地!」

  龐大凱這個樣子地支吾,發怯,飛環女可暗地裡喜歡,賽隱娘老俠女因為精神不濟,就沒再說什麼,龐大凱又一點一瘸,走半步要歇半天,就又回胡阿二酒店去了。這裡,飛環女是暫時放了心,她又安靜地坐著,想著這時候白麵俠岑山玉足怎樣地在鳳陽府那大城裡,那豪富的公館裡忙著預備喜事,是娶少奶奶呀!這絕不是一件小事,而那裡的一些婆子,丫環們,一定更是忙得很,她們還不急盼著快看新少奶奶長得是多麼好看嗎?他親戚家裡必有不少的姑娘媳婦,能不妒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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