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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飛環女真要哭了,這時候那剛才給他們開門的那個道姑,名字叫作「偎月」,拿了一隻銀壺,還有一對玉酒杯來了,笑著說:「我這兒有自己釀的百花酒,剛才忘記給你們拿出來了,現在我見你們兩人談得很投緣,沒有一點酒助興還行?這酒是又甜又香,飲下去又能解困,又能消愁,還能夠添加心裡的情意,喝下去吧!今天是好日子!」

  她把一對酒杯分放在兩個人的眼前,他給每人斟了滿滿一杯晶瑩的綠酒,然後她連那小道姑,都出屋去了,白麵俠岑山玉就離座,走過來,低聲向飛環文說:「不要發愁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勾引起你這些傷心的事,然而我一定能夠給你想法子,叫你得到別人所沒有的快樂,那也不負你這天生的聰明的資質和美麗的姿容……」

  飛環女含羞地把杯子接過來,將酒喝了,白麵俠又給她斟了第二杯,不想到她才喝下了兩杯,她就醉了……這溫暖的初夏之際,這清靜而詭密的龍王廟、女道士的庵,這華貴而幽深的客堂,這滴下淚來的一對紅燭,這清素的殘肴,這晶碧的空杯,這白麵俠,這一切使得綠衣俠女徐飛環,覺得迷離了,她卻忘了賽隱娘對她的訓言,而於酒醉神疲之間,她墮入在夢裡。

  ▼第五章 溪畔痛分離,頻叮海誓 竹間憐只影,錯蔔佳期

  第二日晨起,她流著淚對白麵俠說:「你可不要再尋死,昨天都是我的錯,你脖子上的傷到底還覺著疼不疼呀?」

  白麵俠岑山玉說:「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得急速回鳳陽,跟我的父親說明,然後就去娶你,你媽媽要是願意跟我們去享福,那我就多派一頂轎子去,連她老人家也接了去。」

  飛環女又擦著眼淚說:「你是不知道我媽媽那脾氣,咱們這些事,回去了,暫時還不能對她老人家說,得慢慢地,或是等你跟著轎子去接我,那時候才能夠把實話告訴她老人家……」

  白麵俠說:「那麼,我倒有一個主意,你把你那鋼飛環,連刀,全都交給我拿走,你空著手回去,就說你倒是見著我了,可是我既是一個男子,並且武藝高強,你打不過我並且叫我搶走了飛環跟刀,可是我又對你很好,不但不侮辱你,反倒送給你一匹馬,叫你回去。你並且得說我為人是怎樣的慷慨豪俠,有許多人都說我好,我的父親且是一位清官,家中有錢,無妻,那樣一來,我想你媽媽一定反倒要感念我,欽佩我,我即時就派人去送厚禮求親,她一定就答應了。」

  飛環女擦著眼睛點頭說:「你想怎麼好,你就怎麼辦,反正我現在也沒主意了!」

  她誠心摯意地與白麵俠訂下了「白首之盟」,她知道男女婚配,這件事是很重要了,如今無意地找到了這一個「夫婿」,她很滿足,但是這算是如媽媽所說的「私情」,並非由於「母命」,而且把媽媽的「戒條」已經完全違背了,如若被媽媽知道了,她可就要先一刀割斷了母女之情,再一刀就割下來我的首級,所以為這事,就非常憂愁,害怕。白麵俠說:「要不然,你現在就跟著我走,好不好?永遠不必去見那不明白你的心,而又十分殘忍的賽隱娘了。」

  她卻又連連地搖頭,因為她覺著那更不對了!而且她與她媽媽也有一種感情,十分地難舍,所以她決定是暫時先回去。

  她們在這裡又用過了極美味的素餐,道姑又用銀壺斟著百花酒,請他們再飲一對雙杯,她可不敢再多喝了,只臉紅紅地笑著,將酒在唇邊沾了一點,便覺著非常濃烈,吃過了飯,白麵俠岑山玉就在院中備馬,馬牽出廟門,白麵俠不但他自己的刀在鞍下掛著,並將飛環女的刀也歸了他,他的胳臂上還掛了鋼鐵飛環。這,飛環女一點也不心痛,因為現在她已經不需要這些了,她所需要的是愛情,是希望將來被白麵俠娶過去,脫去這一身穿膩了的綠衣,而換上那嬌紅的衣裙,新娘的裝束。出了廟門,道姑偎月把他們送出來,還笑向她說:「岑小娘子!再會!再會!」

  她是既覺羞赧,又仿佛覺著光榮,她要走了,白麵俠送了她一段路,約有五六裡,在小溪旁,柳蔭下,二人依戀不舍地又談敘了半天,她又流了幾點不知是喜還是悲的熱淚,她細聲地叮嚀,說:「你回去可千萬要快著一點,用好轎子,我想我媽媽就是原本不願意,可是看見了一高興,一喜歡,她也許就願意了。」

  白麵俠岑山玉把頭連連地點,說:「那是一定的了!鳳陽府有的是那好的喜轎鋪,我叫他們預備最好最新的龍鳳彩轎,用全新的執事,金瓜、鉞斧、朝天鐙、旗、牌、傘、扇,自鳳陽府一路敲著鑼,打著鼓,吹著鎖呐,和笙管笛簫,到竹香嶺去迎娶,我準備著還要聘請幾位有名的綽士和紳士太太,做咱們的大媒。你放心!我全都懂得,決不能叫你顯著寒倉,惹別人笑話的!並且,還准保到你那裡一吹,一打,這有多麼榮耀,大媒們再跟你媽媽一詳細地解說,我想賽隱娘也是久走江湖的,不是沒有見過世面,這個面子她還能不給?她的女兒要去作少奶奶了,她還能夠攔阻?不過你現在回去,先別實說,還得把謊話說得像真的,你暫且安心等待,到時候必叫你如願以償,叫你媽媽是又驚又喜。」

  飛環女不由得笑了,說:「那麼,得多少日子呢?」

  白麵俠岑山玉伸著手指頭算了一算,說:「現在才過五月節,至多一個月吧?」

  飛環女皺著眉說:「那日子太多了!能不能夠再快一點?」

  岑山玉說:「不能再快,我回去,先得趕緊替你做衣裳,裙子,打首飾,做鞋等等,那衣裙和鞋,必須要定繡,因為得像個樣子,若像你這樣一身綠,怎能夠上轎,我家裡有那些戚友,也都得笑話我,笑話你,再說我還得給咱們佈置新房呢,那也不是一兩天能夠佈置好的,一個月是最快最快的了!」

  飛環女卻在馬上轉百,低著臉兒望著溪中滿浮著綠萍的水,她黯然地搖一搖頭說:「一個月我總覺太長,不是我不能等,是我怕我媽媽又想別的主意,她假若更是生氣了,要再去找你,去懲戒你,那可怎麼好?」

  白麵俠岑山玉聽了這話也不由得怔了一怔。飛環女又說:「可是她老人家的年紀太大了,要叫她親自到鳳陽府去找你麻煩,恐怕她也沒那精神了。」

  白麵俠岑山玉又說:「鳳陽府是大地方,她未必敢去,再說去了又能奈我何?假若她去找我,跟我翻臉,我也決不惹她,我托出人去求她,結果還得是她點頭叫你嫁給我!這件事,你倒放心吧!不必憂愁,反正至多一個月。」

  飛環女忽又流著淚說:「可是你一定得有良心?」

  白麵俠岑山玉說:「我還能夠騙你嗎?無論如何我也是知府的兒子,不是沒來由的人,在鳳陽,我有家,在蕪湖,我有買賣,我若有半點欺騙,叫我死在亂刀之下,當了鬼都永不能脫生!」

  飛環女趕緊收住眼淚笑著說:「得啦!你別再這麼說啦!就是這樣辦,只要你能夠快去娶我就行!」

  白麵俠岑山玉決然地說:「至多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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