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龍虎鐵連環 | 上頁 下頁


  飛環女是非要追著白麵俠不可,她本來也是生長在南方,而且生長在幽僻的山中,連馬她也沒見過幾次,但是她非常地羡慕騎馬,因為她的媽媽時常說她年輕的時候跟著她的爸爸永遠一同騎著馬在北方邀游,有時且深夜騎馬上山,與強人拚鬥,有時又馬涉黃河,馬上交鋒,在北方還有一些會在馬上翻跟頭,拿大頂,表演種種馬上技藝的練馬戲的女子,她的媽媽提說這些事的時候,總是精神百倍,興奮極了,可有時候興奮得又流淚,又痛苦,老俠女回憶舊事的時候,是真高興,還是另有傷心之處,飛環女是不知道,也不關心的,她只是愛慕起馬來,無時不想走出她那竹林,而騎上駿馬,馳騁于廣大的原野,尤其現在,沒有馬就眼看著把白麵俠放走了,她如何能夠不著急?

  她用尖銳的聲音大喊是:「快給我找一匹馬來!要不然,我若追不上白麵俠,可是怪你們!回去你們跟我媽媽說去吧!」

  老水鳥兄弟二人,正在向岸上系纜,聽了她這話,雖然頭上流汗,可是也想不出一點法子來,上那兒給她找馬去呀!即使人家有馬,可也決不肯借呀?想買也沒有錢呀?所以只好不回答,而就在這時忽見由北邊有馬來了,來的還不是一匹,共合有五六匹,有白馬,有棗色的馬,有烏睢馬,有黃驃馬,「得得得得」地蹄聲亂響,蕩起來一片煙塵,正是往這邊江岸來的,飛環女就喜歡得跳躍起來,說:「哎呀!有馬來啦……」

  老水鳥跟小蝦米都扭頭去看,便又都把頭搖一搖,說:「這馬,咱們敢去借?」

  小蝦米吐吐舌頭說:「借不成馬,腦袋也就沒有了!」

  原來這六匹馬上的人全是官差,都頭戴著紅纓帽,身穿缺「開氣」的袍子,都帶著腰刀,有一個還身穿黃馬褂,紅纓帽上的頂子是亮藍的,後邊插著一支「花翎」,看這官職還不小,老水鳥和小蝦米,嚇得都面如土色,解下船纜,跳上去就又要開船,因為他們兄弟最怕官,飛環女這時卻如一只鷹隼似的,急快地也跳到船上,但她將「圈」又套在臂上,同時抄起了刀,又躍回到岸上,這時那六名官差都已馬到江邊,看見她這麼一個綠褲短襖的美貌少女,拿著刀,胳臂上還套著一個圓的東西,而且神色非常的可疑,這六名官差就齊都很是驚訝,扭著頭去看,然而還沒有發話去問,飛環女忽然就拿刀撲奔過來了,六名官差更為大驚,齊都抽刀喊說:「拿!拿女強盜……」

  飛環女卻拿刀向那穿黃褂的就砍,這穿黃褂的身子向後一仰,飛環女又躍起來把他一推,他立時就兩腳離開鐙,而翻下馬去,仰著摔倒在地,紅纓帽子也掉了,大花翎也折了,這時那五名差官,齊舉腰刀,催馬齊奔過來,厲聲說:「你是要幹什麼?是那兒來的女賊?」

  飛環女卻已經將身一躍,就騎上了這匹馬,這是一匹鐵青色的烏騅,十分的性劣,被刀光一晃,騎在它背上的人又掉在下去了,它早就驚了,飛環女騎上它,它依然是亂奔亂跳,前面是茫茫江水,這匹馬越發驚惶,就抹回頭去,一直向北飛馳,飛環女一臂掛環並挾著刀,一隻手就揪住了韁繩,她的身子就等於伏在馬背上,一任這匹馬飛馳疾奔,身後那五名官差五匹馬,又在後面緊追,一齊嚷嚷說:「截住她呀!截住她呀!她是女賊,她把張鎮台的馬給搶走了呀!……截住她,別叫她跑了呀……」

  這麼一亂喊,一亂追,驚得飛環女騎的這匹馬簡直就像是瘋了,一股烏煙似的,就直往北去,飛環女是頭一回騎馬,她雖然身手靈便,可是心裡也不由得不發慌,想收韁繩也收不住,想要看看,到底追上白麵俠了沒有?別再把他掉在後頭啊!可是她只見眼前的人,車、馬匹等等,未容她來到,就齊都匆忙地躲避,旁邊的一些樹木和田野,都好似迅速向後去退,她什麼也顧不得看,如此就也不知道跑下了有幾十裡,這時她被馬顛得頭都昏了,腿都痛了,馬也累得喘不過來氣了,這才算老實,而停住了四蹄。

  飛環女停定了定神一看,原來前邊是一座橋,兩旁都是稻田,身後的那幾名官差也沒追上來,更望不見大江跟老水鳥兄弟的那只小船了,只見楊柳依依,清風兒拂拂,雖然沒追著白麵俠,可一個錢也沒花,就得了這麼一匹好馬,「有了馬啦!我也會騎馬啦!」

  她心裡不禁十分的喜歡,折了一枝柳條,就當作鞭子使用,馬渾身是汗,如同水洗過一般,她策馬上了橋頭,從高處又收韁回首,向南再去隙望,卻見遠遠之處,有一匹白馬馳來。

  她不禁心裡更是喜歡,暗暗地說:「一定是白麵俠來了,他來得正好,我要跟他較量較量,他如能過得了這座橋?哼!那就算他是英雄,就怕他沒有本事。」

  於是,索性不下馬了,也不下橋了,就又亮出了鋼刀,專等待白馬來到。

  那匹白馬越來越近,馬上的人果然就是那風流倜儻的白麵俠,他是笑迷嬉地來了,可是剛才飛環女雖然沒有看見他,卻早已經被他看見了,他搖搖鞭子,又點頭手,說:「姑娘好武藝!真叫我拜服……」

  飛環女卻瞪著眼說:「誰讓你叫姑娘?」

  白麵俠趕緊笑笑,改口說:「那麼小姐!你的武藝可是真好,天底下,再沒有你怎麼好的武藝了!……」

  飛環女瞪起來明麗的雙眸,把鋼刀高高舉起,厲聲地說道:「誰用你來誇獎!你快滾下馬來吧!」

  白麵俠卻不慌不忙,也不生氣,依舊笑著。說:「小姐!咱們倆無冤無仇,你為何跟我這樣呢?我看你也不是攔路的強盜,世間上,決不能像你這樣的人,而作強盜的,不過,你要是有什麼用項呢?那我願把我所帶的金銀,全都恭送給你!」

  飛環女又啐著說:「呸!我才不要你什麼金銀呢!我只要你的腦袋,因為是我媽媽叫我來殺你的!」

  白麵俠更作出驚訝之狀,說:「我並沒得罪過那一位老太太呀?你可不要弄錯呀?我姓岑,名叫岑山玉,我的父親是鳳陽縣,現在還代攝知府的印倌,我還是一個好人!」

  飛環女怒聲說:「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並知道你的父親是一個贓官。」

  白麵俠岑山玉正色地說:「你可以切切實實去打聽,不要只聽信了外面的流言,我父親是進士出身,為官清廉,愛民如子,我也是自幼讀詩書,並拜高人學習武藝,因為我生性豪爽、灑脫,不願赴仕途,所以在蕪湖開設著一家買賣,自己常去照料,只要遇著不平之事,我就要打,遇著孤貧被之難人,我就要救,又因為我今年不過二十三歲,也還沒娶妻子,所以人才稱我為白麵俠,白麵俠正好與綠衣娘是一付對兒,今日得遇小姐,實在是天緣湊巧,實在是前世有緣!」

  飛環女不但眼睛瞪得更大,臉也發紅了,又說:「你別放屁!看你這個樣子,決不是好東西!我告訴明白你吧,因為你無理欺負了龐大凱……」

  岑山玉似乎驚訝地說:「啊呀!原來是為龐大凱的事,才來找我,我可是真為你這樣好武藝,俊模樣的人叫屈,因為你為他找我,實在不值,龐大凱本是蕪湖的惡棍,他霸佔著一個土娼名叫陶七姐,那陶七姐雖也不是什麼好女人,卻是十分孤苦可憐,龐大凱已將那女人欺負得到了絕路,我才一時不平,打了龐大凱,小姐!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呀!其實我並不怕你替他來報仇,但我不能擔這壞名,頂好你還是到蕪湖去打聽打聽,誰是誰非,我在這裡聽你的處置!」

  飛環女點頭說:「好!你可得下馬,叫我捆起你來,我到蕪湖問明,如果不是你的錯,我再回來給你解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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