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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十三回 賺豪雄假粧投旅店 尋仇恨誠意結新交

  當日,張雲傑也沒有去看戲,回到家中只管發呆,精神卻十分緊張。他將蒼龍騰雨劍拿到手中,在院中鷺伏鶴行,腳飛劍起,才舞了一會,便覺得右肩仍有些微疼痛。他的父親張三卻站在屋的門口大笑,連說:「好劍法!我走了半輩子江湖也沒瞧見過你這樣的好本事,不愧是諸葛龍的徒弟!」

  張雲傑看了他父親一眼,見他父親雖是笑著,可是那臉色就彷彿帶著一層晦氣似的。心說:你還笑呢?你的仇人已然來到了。他比靈官還凶,比霸王還猛!只要他把你抓住,你還想活?又看了看手中的蒼龍騰雨劍,不由一陣憤恨,心中說:殺了人搶來的東西,我決不用它,便提著寶劍進書房去了。

  張三進屋來跟他的兒子帶笑說了幾句話,他的兒子全不搭理,他又帶著笑走出屋去了。由當晚起,張雲傑就加了些防備,到深夜躥上房去巡查一次。他父親寶刀張三把自己鎖在大鐵門裡熟睡,倒也不曉得他兒子的事情。

  次日,張雲傑依然帶著來陞去進城,到了李一貼之處,就見看傷看病的人仍然不少。

  張雲傑一進屋中,李一貼就指著板凳笑著說:「請坐!請坐!一會兒就看完。」張雲傑搖頭說:「不忙。」便在旁邊坐下,就見此時李一貼正在給一個大漢治傷。這大漢赤著背,背上腫得跟駱駝似的;並且又青又紫,似是被鐵器所打傷。旁邊有個人扶著這大漢。這個人年有四十多歲,微微有些黑髯;身體很高,人很瘦,神態卻極為軒爽;兩眼烱烱的,猶如明燈一般。身穿的是一件灰布大褂,青皂鞋。

  兩旁等著看病的人,全都仰著臉,驚奇仰慕的看他,並有的彼此私下悄聲談天。張雲傑就覺著這人一定有些來歷。李一貼給那大漢的傷處也不知上了些什麼藥,就痛得那大漢不住氣喘,黃豆般的汗珠在背上亂滾。旁邊那個人卻說:「二弟,忍耐著點!你傷處痛,我的心裡更不好受。我真後悔,昨日那一鞭我把你打得太重了!」

  張雲傑一聽這穿灰布衣服的人說了這話,他不禁吃了一驚,便也仰著臉用眼直直的去看這人。這人的態度頗為誠懇;那漢子身上有傷,彷彿他的身上也感到疼痛,他也不住的皺眉嘆氣。李一貼給那大漢的背上敷完了藥,就說:「先坐一會兒,把藥涼一涼,再貼膏藥。」

  那大漢微微把腰直起來,他們還跟著有幾個人,都像鏢店夥計樣子的,就過來把大漢扶著。大漢咬著牙,喘著氣,有人替他擦頭上的汗。那個穿灰布衣服的人卻在屋中來回走著,露出來他的心情是十分不安。這時李一貼到了張雲傑的身旁,張雲傑就將自己的衣服解開,露出來兩肩。那李一貼就揭開膏藥,詳細的查看,他連連說:「不要緊了,那袖箭打的傷就算全都好了,就是這右肩的刀傷才新長出肉來,還有點嫩。可是再貼一回膏藥,也就好啦!」此時那個身穿灰布衣服的人正走在張雲傑的面前,他低著頭看張雲傑的兩肩,張雲傑也微仰起臉來看他。

  此人就向張雲傑說:「朋友,這傷是怎樣著的?袖箭的傷在肩上,想必是從高處射下來的吧?」張雲傑笑了笑說:「老兄有眼力!因為袖箭是從高處來的,我才沒防備。若是從平地上,別說袖箭,就是再輕巧厲害一點的東西,我也叫它近不得身。」那人又問:「這右肩的刀傷呢?」

  張雲傑說:「這是因走在河南路上,遇著了一群賊人。賊人二十多名,我只是一個,又在黑夜間;我砍死了他們五六個,自己的肩上只受了小小的刀傷,這不能算是給江湖人洩氣吧?」那人的臉色帶露出驚異之狀,就又問:「你在河南遇見的強盜,莫不是著名的女盜紅蝎子嗎?」張雲傑搖頭說:「我倒不知他們是誰,其中倒是有三名女盜。但都已被我砍傷。」

  那人的臉色更顯出驚訝,就問說:「朋友貴姓大名?」張雲傑說:「草字雲飛,姓華。」那人一怔。張雲傑問:「老兄怎麼領教?」那人說:「我叫陳仲炎。」張雲傑淡淡的說了聲:「久仰。」張雲傑的肩上貼好膏藥,轉身向外就走。陳仲炎卻隨出來,說:「華兄留步。」張雲傑站住,故意發怔的問說:「什麼事?」

  陳仲炎上前兩步說:「兄弟陳仲炎,新蔡縣人,為尋殺害胞兄的仇人寶刀張三,才來到北京。現欲結交天下的英雄豪傑,華兄與我雖初次會面,但我就知華兄必是久走江湖,武藝出眾;敢請華兄留個地點,暇時兄弟好去拜訪領教!」張雲傑抱拳說:「不敢當,兄弟我住在西河沿悅來店,我來此還不到一個月。陳兄現在下榻何處?」陳仲炎說:「我那地方不很方便,今天下午四點鐘我準去拜訪華兄。」張雲傑連連點頭,說:「好,我在客房中恭候!」說著二人互相抱拳,張雲傑就忙忙向外走去。這時來陞跟隨出來,他的臉發白,眼發直,說:「少爺,……」張雲傑就上了車,囑咐來陞:「少說話!」騾車向東走著,張雲傑就說:「出前門!」趕車的人答應了一聲。

  來陞就扭頭向車裡問說:「少爺!剛才跟你說話的那人就是陳仲炎,他昨日把耿二豹打傷了,今天又帶著來治傷。你別瞧不起那瘦大個子,那是霸王。剛才他跟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可是您就該跟他說實話,頂多借他一點盤纏用。剛才您怎麼說是姓華呀?說是住在悅來店呀?我的少爺!」張雲傑卻厲聲囑咐說:「少說話!」來陞皺著眉,嘆了口氣。

  此時車已走出了前門,張雲傑先在大街上花了十五兩銀子,買了一口很鋒利的寶劍,便叫把車趕到西河沿悅來店門前停住。來陞就悄聲說:「少爺!難道咱們真來到這兒住店房嗎?」張雲傑又說:「少說話!」他隨在前進門,叫店家給找了個寬大的屋子,命店家在水牌上寫「華雲飛」的名字。進屋來他就悄聲向來陞吩咐,說:「你趕緊到玉器局取銀一百兩來備用。囑咐他們,無論是誰在街上遇見我不許叫我為張少東家,今天咱們就在這店裡住了,不出城了。若露出一點馬腳來,我就饒不了你的命!」

  來陞咧著嘴說:「少長!您這樣做,是圖什麼呀?」張雲傑不許來陞細問,並催著他快些走了。一個人在屋中來回走著,抽出寶劍來看了看,心說:陳仲炎,你找不著我的父親,但我要找找你。不但找你,我還要……他精神很是興奮,來回走著,腦中安排著計劃,想要逐步去實行。

  待了一會,來陞就回來了,拿來了一百兩銀票,並說:「少爺,你打算怎麼辦我決不攔著,我跟你吃一鋼鞭,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是老爺派來跟著你的,咱們今天不出城,老爺一定疑惑我們是有了什麼差錯。剛才我跟徐掌櫃商量了半天,徐掌櫃也很著急;他已派了夥計出城把這件事告訴老爺去了!」

  張雲傑吃了一驚,心說:把這件事若叫自己的父親知道,他豈不要嚇死嗎?又細一想;覺得叫他知道了也好,他可以防備防備。不過若是有人嘴不嚴,或是玉器局的人常往六里屯去,被陳仲炎知道了底細,那自己倒反弄巧成拙。於是又切實的向來陞囑咐了一番。他急盼著陳仲炎來,來陞只聽見窗外有人一說話,他就不禁驚慌失色。

  約莫有四點來鐘,果然陳仲炎前來拜訪。張雲傑仍然拿著一點架子,到屋中分賓主落座,來陞的兩手發顫給獻上茶來。陳仲炎就詳細詢問張雲傑是那裡的人,從那位名師學的,是那家那派的武藝,現在來京是有什麼事。張雲傑卻隨口說:「兄弟是南陽府人,但多年行走江湖;武藝是從巫山道士學來的,是內家武當派。此次北來無事,只是為遊覽京門的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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