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度廬 > 雍正與年羹堯 | 上頁 下頁
六五


  周潯和路民瞻都又抱怨曹仁虎。年羹堯倒是沒有怎麼介意。此時,夜愈深,外面的雲霧更大,山風也極為寒冷。這裡有乾柴,他們便拿到屋裡來燃燒取暖。一夜,有的睡覺,有的還小心的守院。就這樣過去了。次日,天雖發曉,但雲霧猶然濃厚,天地上下,完全迷迷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然而呂四娘當時就要帶著這六名婦女下嶺,允貞驚訝著說:「她們怎樣走呀」?曹仁虎悄聲地告訴他說:「四娘有特殊的武藝,這山嶺雖然難行,雲霧雖然濃密,但在她並不算什麼,她必是一個一個的將六名婦女全都背下去。辦完事她還回來。」

  呂四娘帶著六名婦女走了之後。允貞依然驚異不止。年羹堯卻更是發愁,十分急躁。他出了屋。引箭拉弓向高處連射三箭,卻都沒有什麼反映,他不禁長歎了起來。等到過午,室外的雲霧才稍稍的散了,大家就盼著呂四娘回來,可是直到年豪、年傑在這裡燒好了飯,大家都吃過了,呂四娘依然未歸。年羹堯,急得直頓腳,又待了一些時候。忽有三個人上了這「思明崖」找他們來了。這三個人,一個就是獵戶許大立,一個是金陵分別,奉年羹堯之命,前往北京招請白泰官的「野鶴道人」張雲如。

  允貞非常詫異,不知他們怎麼這麼快就來了。而他帶來的人,——即現在來到的這第三個人,更使允貞驚訝得立時變色。只見這是一位極其熱識的少年英雄,臉很長,原來就是在北京貝勒府中,深夜兩次相見,第二次還談了半天的那個司馬雄。這時候允貞方才頓然大悟。原來司馬雄便是有名的俠客白泰官。他的父親就是現在大概還住在自己府中的那個老頭子司馬申,當然也就是曹仁虎、周潯他們的同門白夢申而無疑了。現在允貞所驚詫的不是知道了這白泰官的來歷,而是,白泰官認識他是四皇子貞貝勒,並不是什麼「黃四爺」。他知道現在是完了,或者說服這眾人,或者就與這眾人決一生死,卻不料白泰官見了他。竟沒說一句話。

  白泰官先同曹仁虎等敘些別後之事,與年羹堯談得尤為親切。他說他的父親因避仇北往,他在報完了仇之後,也往北京尋父。他的報仇之事,並沒有詳說,仿佛倒是私人的事情,與明朝和清朝都無關係。這,允貞聽了,才略略放下心去。白泰官跟那些人說完了話,才過來與允貞笑著說話:「我早就知道你是用脫身之計,走了出來。所以我也就離開了北京,現在你的府上都甚好,你不必掛念。我是想尋你卻尋不著,我走到江北,便遇著了張雲如正要到北京去找我,我們遇著了。井知道你們都是往這裡來了,所以我們才連夜的趕來,幸虧來到這裡還不算遲。」

  這時年羹堯在那邊不住向他二人來望。曹仁虎驚詫著問說:「怎麼?你們二人早就認識嗎?」

  白泰官微笑著不語,允貞是極力的保持著鎮靜。好在這時年羹堯也不容大家多談閒話,他就急急地說:「泰官來了,正好助我一臂之力。我料到剪除了因,非用你不可,才在那時派雲如去找你。現在你既來到,咱們不必再等四姨。現在就上攬月峰,把了因就地殺死。好去再辦別的事。」

  甘鳳池先去抄他的雙錘。這時,允貞就將白泰官一拉。悄悄地說:「我們是故舊了,我的事瞞不了你,我出來便是為邀請天下的英雄。這件事望你跟他們說一說。並對了因手下留情。像他那樣有本領的人,也跟著我們回北京做些大事,謀個前程。」

  自泰宮很露出作難的樣子,說:「我們都聽年羹堯的,因為我們都佩服他。可是為什麼這樣佩服他就因他為人正直,與我們雖非同門,卻是同道。你的來歷,我自然得告訴他們,可是還不能急,否則你當時就下不了這座嶺,而我也沒法子護你。至於了因,那恐怕沒辦法,他太作惡多端了。違背了師訓。同門中的人,都不能饒他。」

  允貞聽了,默默無語。此時,甘鳳池、周潯、路民瞻、年羹堯、曹仁虎等人都已走出去了。張雲如、白泰官全都提寶劍,也出屋去。允貞只好也跟著他們,只見在迷離的雲霧之中,眼前又是一座高峰,簡直如一座頂天立地的大屏風似的,看不見峰頭,更沒有草木,沒有山道。向東走了不遠,便到了山峰的根低下。仰面去看,更是愁人,連甘鳳池也都把濃重的眉毛緊攏了起來。他說:「我還沒拿這樣沉重的東西上過這座峰。」

  說時,把他手中的沉重的雙錘放在地下,向曹仁虎的手中討過來寶劍。曹仁虎跟周潯不能上去,只有路民瞻、白泰官、張雲如、甘鳳池。這四個人現在全都手提寶劍,往上走去。年羹堯手提著弓箭,站著向上去瞧。允貞是在猶豫。倏時間,就見那四個人全都像猿猴似地爬上去了。漸漸都鑽入雲霧裡,不再能夠看見。年羹堯很是著急,他大概是擔心他的蝴蝶兒能否救得下來。曹仁虎也憂心,歎氣說:「他還許沒在上面呢,這東邊另有一股山路,也許他早已逃走了!周潯狠狠地搖頭說:「不能!他決沒地方逃!」

  正說話間,忽見由上面落下一個人來,接著又是一個、兩個,眾人趕緊上前低頭去看,就見摔下來死了的人,身上都有劍傷。是經過廝殺而被砍下來的。周潯認得其中的一個有黑鬍子的,說:「這就是鐵背囂,他是了因的臂膀,也是個巨盜,並且很有錢。其餘的兩個定是他們的夥計。他們這樣的人全都在上面了,咱們怎就上不去?」說時,他提著十三節梢子棍,也要向上走去,而這時忽見由峰上雲中,又落下來一個人。但這個人是活的,正是了因。他落在地下,不但沒摔傷,反倒驀然躍起,手槍寶劍直撲年羹堯,說:「好個仇人,你把白泰官也找來要殺我!」

  年羹堯向他的咽喉就一箭射擊,但這支箭正射入他的口中,而被他用牙咬住了箭頭。箭杆落地,箭頭被他用力的噴出,幸虧年羹堯急忙地躲開了。此時周潯的十三節梢棍向他的腿部掃去,他一腳就將棍踏住。在石頭上一磨,梢棍的前幾節就完全粉碎,不能夠用了。他挺劍又奔年羹堯、年豪、年傑上前以刀同時迎殺,但才兩二合,兩個健僕敵擋不住,幸仗年羹堯已扔了弓矢,拔出來寶劍。上前廝殺。允貞提劍閃在一邊,他倒要看看這名震江湖,威服眾俠的英雄,到底劍法如何?當只時見了因兇狠的一劍刺來,年羹堯巧妙地閃開。他轉守為攻,將寶劍挽半花向了因的手腕去斬。

  了因撤劍避開。年羹堯拗步轉身,劍隨身進,挽背花一下砍去,疾如閃電一般。了因忙以劍相迎,兩劍幾乎相撞在一起。

  年羹堯前後顧盼,身劍合一。了因卻也挺劍向前進逼。突然間,年羹堯向右一縱身,勢如飛鳥,了因也疾向右旋。年羹堯從上一劍砍下,了因應勢去迎。年羹堯卻早將劍抽回,又伏身,斜式進攻,劍截咽喉。了因趕緊退避,劍峰上挑,「當」的一聲,相震了一下。年羹堯再騰步前進。劍似疾風,真可稱精熟、毒辣。了因卻很少躲閃,只管迎來,他氣力渾厚,似為年羹堯所不如,而年羹堯的劍法巧妙,又令他難防。兩人一來一往,相殺六七回合,允貞就不禁的驚歎,趕緊又叫著說:「停住吧!停住吧!」

  此時年豪、年傑都在傍緩了半天腕力,又要奔過去幫助他們的主人。了因卻毫不畏懼,劍法更緊,同時上面的山峰上「嗖嗖」跳下來四個人,原來是白泰官、路民瞻、張雲如、甘鳳池全都下來了。他們四個人本是到那峰上先與鐵背囂及兩三個小賊相鬥,都被他們用劍給砍下來了。他們搜索了一遍,卻一無所獲,這才一齊下來。當時就都圈住了因,周潯從年豪的手裡要過刀來,也奮勇撲過去。當時刀劍閃閃,虎躍猿蹲,步步緊迫,齊逼了因。

  曹仁虎也就要去年傑的刀上前助戰,這老英雄的身手敏捷不在路甘等人之下。年羹堯卻跳出圍外,叫兩健僕拿過他的弓,又引箭而拉滿了弓,乘隙去射了因。可是這時了因在急密的刀光劍影之中,他一身往來跳躍,孤劍上下飛騰,將全身的力氣和本事完全展開了。好像那些人全都不是他的對手,允貞剛要喊叫,勸他們住手,突然年羹堯一箭發去,正中了因的右肩。然而了因帶著箭,殺得更猛。此時曹仁虎很是危殆,張雲如也有點不敵。周潯更顯出來力盡。突見白泰官淩空而起,他這一跳躍,就如猛禽飛上了天空,約有三丈多高。其勢極快極速,倏的展劍落下,一劍正劈在了因的頭頂,血花飛濺,了因身尤未倒,劍尤狂掄。甘鳳池、路民瞻雙劍齊戰,白豪官又補一劍。了因的巨大的屍身。

  這才咕隆一聲。有如山峰塌倒。他這才一命嗚呼,劍也扔在一旁。白泰官、曹仁虎、連甘鳳池全都忽又面現悲哀之色,肅然了良久。而這時上面山峰忽然直跌下來一個人。青衣嬌軀,身背寶劍,臂挾著一個嬌啼宛轉的女人。這正是呂四娘。她原來將剛才那六名婦人送到山下,安置完畢,立又回來,並且上了攬月峰。而于這峰頂的石洞深處,將別人都沒有尋到的蝴蝶兒給尋到了。她就用臂夾著,躍下了絕頂,一看,了因已經身死。她略微皺一皺眉,同時將蝴蝶兒放下。蝴蝶兒一眼看見了年羹堯,她就說:「噯喲……」

  又看見了允貞也在這裡,她就吃涼的說:「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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